第七章 协奏曲(第2/3页)

“我可以重新开始弹。”梅丽说。

爱蕊娜叹口气。“那好。开始吧。”

约莫半个钟头过后,梅丽倦了,便回自己那边午睡去了。里奥夫担心爱蕊娜也会离开,可她却走到了窗边。片刻的迟疑后,里奥夫也走了过去。

“我觉得,高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里奥夫说,“在荆棘门那边。已经冒了很多天的烟。”

她点点头,可看起来,她所注视的并非那堵高墙,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觉得你把塔莉丝的歌词唱得非常好,”他又试探道,“尽管你负责的角色不是她。”

“在这场闹剧里没有我的角色,”她厉声道,“我不会参演的。”

他压低了声音,“我写它只是为了不让罗伯特伤害你和梅丽,”他说,“我没打算让它上演。”

“真的?”她迎上他的眼睛,目光柔和了些许。

他点点头。“是真的。我在创作一部不太一样的作品。”

“很好。”她说着,扭头望向窗外。他搜肠刮肚地思索让对话继续下去的法子,可却没有任何合适的话语毛遂自荐。

“要知道,你让我显得很蠢,”她的语气有些含糊不清,“很蠢。”

“我不是有意的。”

“那样更糟。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葛兰女士是那种关系?我本该猜到的。她是你的赞助人,长得漂亮,经验又丰富,你和梅丽又处得那么好。”

“不,”里奥夫说,“我……到那天晚上之前都没什么可说的。她来了——我毫无准备……”

她愤恨地大笑起来。“噢,是啊,我也一样。而且显然我跟她抱着相同的打算。我想我可以缓解你的痛苦,所以我——”她泫然欲泣,又忍住了。

“爱蕊娜?”

“要知道,我已经不是处女了。伊斯冷人不推崇这个,不过在淹地那儿还是比较……”她无力地摆摆手,“总之,这是过去的事了。可我觉得,要是能跟一位温柔和蔼、不会存心伤害我的人在一起,我或许能忘记,忘记那时……”

她把双臂靠在窗台上,脸孔深深埋了进去。他无助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轻抚她的秀发。

“我真希望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他说,“我根本没想过会伤害你。”

“我知道,”她抽泣道,“是我要求的太多了。现在还有谁会碰我?”

“我会,”他说,“好了,看着我。”

她抬起泪痕斑驳的面孔。

“我想你是对的,”他承认道,“我确实在意你。不过有些事你必须明白。他们在地牢里对我做的那些事改变了我。我说的不仅仅是身体或者双手,还有内心的某些东西。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因为过了这么久,除了复仇之外,我还是找不到更好的结局。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这就是我的计划。在地牢里,我遇见了一个人:好吧,至少是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我们谈过话。他告诉我在他的故乡萨福尼亚,复仇是一种备受推崇的艺术。我在创作的另一首曲子——那就是我的复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闭上双眼,心知自己不该告诉她,却已无法自拔。

“除了八种调式之外,”他柔声说道,“还有另外几种受到禁止,只在音乐学院的谣言中存在的调式。如果乐曲用正确的方法谱写,你就能看到——能感觉到——它的影响。我们不但能创造和控制情感,还能让任何人都彻底无法阻止我们的演奏。”

“这首曲子用到了我们熟知的大部分调式,可它强大的魔力却来自于我——确切地说,是梅丽发现的——一种非常古老的禁忌调式。现在我又找到了另一种调式:它从黑稽王时代之后就再也没人使用过。”

“它能做什么?”

“能做很多事。一首用这种调式正确谱写的曲子,演奏时可以置听者于死地。”

她皱皱眉,检视他的面孔,他看出那目光是在寻找疯狂的迹象。

“这是真的?”最后,她开口问道。

“当然,我还没试过,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我当时不在场,如果我没有参演烛光园里的那场音乐剧,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她说,“不过事实上我在场,所以我不觉得你有什么想做而做不到的事。这么说,你最近都在忙这个?”

“对。为了杀死罗伯特亲王。”

“可那是——”她眯起眼睛,“可你没法弹琴啊。”

“我知道。这自始至终是个问题。但罗伯特可以弹。我觉得如果我把曲子写得足够简单,他也许就会亲自演奏了。”

“不过由梅丽演奏的可能性更大。”

“那样的话,我会用蜂蜡堵住她的耳朵,”里奥夫说,“你得明白,我同意你的看法,向来如此。我认为他打算把我们三个都杀掉。我希望能给你们俩一个机会,可如果我办不到……”

“你想要我们和他同归于尽。”

“对。”

“可你的想法变了?”

“我已经停手了,”他说,“我不该写完它的。”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有了希望,”他说,“而且就算这希望落空……”

“希望?”

“希望能有比复仇更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逃走?”

“也许,”他说,“我们能够幸存下来,在更好的环境中生活。可如果我们失败了——”他把残废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为了创作这首曲子,这首死亡乐曲,我必须向内心最黑暗的部分屈服。我不能去感受喜悦、希望,或是爱情,否则我就没法进行谱写。”

“可今天我才发现,对我来说与其复仇,不如保留着感受爱的能力死去。与其杀死全世界的所有邪恶亲王,不如告诉梅丽,我爱她。与其把如此可怕的音乐带到世间,不如用我这双从前是手的东西尽可能温柔地抚摸你。你怎么想?这些话是不是很没有意义?”

此时他们都在静静哭泣。

“有意义,”她说,“比我近来听过和想过的一切都更有意义。它把你变回了我爱的那个人。”

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吻着它,一次,两次,三次。

“我们都受了伤,”她说,“而且我害怕。非常害怕。你说我们也许能够逃走……”

“对,”他张口欲言,可她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不,”她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想知道细节。假如受到拷问,我会招供的。我很了解现在的自己。我不是罗曼史里的女英雄。”

“我也不是骑士,”里奥夫说,“不过勇敢有很多种方式。”

她点点头,又靠近了些。“无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她说,“我都想帮助你康复。我也想要你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