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挑战

寒沙骑士走上前来,尼尔则努力把手从战犬的剑柄上挪开。寂静笼罩了房间,比方才众人热情招呼时的短暂停顿要意味深长得多。

“阿拉雷克爵士,”尼尔应道,“没错,我们是见过面。可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未了的账。”

“是吗?不记得伊斯冷码头的银月鱼酒店了?”

“记得,”尼尔说,“我当时是费尔阁下的扈从,他遣我去邀请你和我们共进晚餐。你拒绝了。”

“你冒犯了我。而荣誉感让我没法跟一名扈从动手。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荣誉感可没阻止你派手下的三个扈从在马厩里伏击我,尼尔心想,但他觉得眼下还是不提这事为妙。

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作答,阿拉代就插了嘴。

“阿拉雷克爵士,这位是使团的成员,也即是我们国王的客人。你应当用相应的礼节招待他。你们之间的恩怨可以回头再解决。”

“我不会马上跟他动手,”威希姆家的骑士答道,“但古老的法典没有禁止他和我一较高下。世上也没有哪条法律能强迫哪个男人躲在裙摆和甜言蜜语后头。他们宁愿走上前来,像骑士那样拿起武器。噢,也许在克洛史尼确实有这么条法律,可我觉得就算在那儿,骑士也还是骑士。”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人大声赞同。尼尔叹了口气。

“尼尔爵士。”玛蕊莉用莱芮语低声道。

“太晚了,”他用同一种语言答道,“我已经不能拒绝了。”

“你当然可以,”她说,“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殿下。您还不明白吗?关键不是在于我受的侮辱,而是您和整个克洛史尼受的侮辱。假如我们在这低头,到了马克弥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已经没有变通的余地了。”

“胡扯。我们不是低头,只是要务在身,无暇分心。你对政治的了解确实不够深,尼尔爵士。”

“也许吧,可我了解军人,殿下。我了解骑士,也了解寒沙人。”

“你妈跟你说什么哪,骑士大人?”阿拉雷克大喊道。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

玛蕊莉怒瞪着他,“真没有教养,阁下,”她说,“你不比野兽高明多少。你用最最粗野的举止毁了这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过来的,太后殿下,”阿拉雷克答道,“他却躲在暗处,偷袭我可怜的扈从们。要是不能跟他打上一场,我怎么可能满意呢?”

在尼尔看来,玛蕊莉的身体似乎一时间僵住了。

“噢,你当然可以跟他打,”她回答,“我只是在请求他饶你不死。”

威希姆骑士惊讶地扬起眉,然后笑了笑。可尼尔在那人眉宇间发现了某种神情。看起来像是担忧。

他以为我会拒绝,尼尔醒悟过来。他不想跟我打。

“我们要不要等到太阳升起?”尼尔问,“或者说你想现在就打?”

“明早好了,”阿拉雷克答道,“在草地上。骑马还是步战?”

“你选吧,”尼尔回答,“我无所谓。”

阿拉雷克伫立了片刻。

“还有别的事吗?”玛蕊莉问。

“没有了,殿下,”威希姆骑士回答。他动作僵硬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里。乐声再度响起,啤酒,美食和歌声占据了当晚剩余的时光。

午夜的钟声响起时,尼尔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披上软甲,抓起战犬,一路走向宽敞的舞厅,穿过大门,来到漆黑的街道上。他举起剑,挥了几下,努力不去在意手臂的虚弱感。那儿曾被一支高处射来的箭命中,刺穿了骨骼和肌肉,尽管箭头早已拔出,可伤口的灼痛持续了超过一周。

他试探地转为左手握剑,可状况反而更糟——他上臂的肌肉痛苦地拧成了一团。那儿曾被长矛刺中,矛尖割断了连接肌肉和骨骼的肌腱。看起来还没长好。

他看到有东西在眼角晃动,然后发现有道侧影在注视着他。不出所料,那人是个熟悉的大块头。

“晚上好,艾弗沃夫·福·加斯滕马卡,”尼尔说,“又来替你主子干脏活儿了?”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可那颗脑袋却晃了晃。

“你让我丢尽了脸!”那人咆哮道,“你那天好好地教训了我一顿。你本可以杀了我的,可你没有。”

“言过了,还远远没到那一步呢。”尼尔说。

“嘿,那我离打败你也还差得远呢,”那家伙说,“就算有朋友帮忙也一样。”

“是我运气好。”

“噢,得了吧。我当时在场。又有谁没听说过荆棘门的那场仗?你干掉了很多我们的人,其中还有斯劳特武夫·赛瓦尔黑森。你简直是一夜成名。”

“都是过去的事了,艾弗沃夫。没必要去操心这些。”

“噢,有的。当时是我的主子派我来找你的,你明白吗?为了惩罚你,让费尔·德·莱芮脸上无光。你打败我们以后,我和另一个人抛弃了他,寻找更体面的主子去了。这份羞辱让他怀恨到现在,迫使他不顾你负伤的事实而挑起决斗。”

“谁告诉他我负伤了?”

“守望墙的那场仗有名得很,尼尔爵士。传说你全身六处负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还不够,尼尔爵士。你不可能痊愈的。”

“假如我没有真的受那么多处伤,那就有可能了。”他回答。

“他的手下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你哪。你真以为他明知你很健康还敢跟你开打?”

“我猜他原以为我会退缩,可他现在弄不清我究竟有没有受伤了。”

“唔。我想你说的没错。他正在被窝里发抖呢。不过他是公开向你挑战的。他会跟你打的。”

“没办法劝他放弃吗?”

“没。”

“噢,那我就跟他打吧。”

艾弗沃夫把声音又压低了少许。“听说你的腿脚没问题,最重的伤是在肩膀和胳膊上。换了我是你,我会选择步战。灵活的步法能掩饰手臂的僵硬,而且我知道你的步法很灵活。”

“谢了。”尼尔说。

“愿安苏大神眷顾你。”艾弗沃夫说着,退后一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快步走远。

“哎呀,这可真有意思。”黑暗中传来另一个人的低语声,这次是个女声。尼尔的血管中涌过一股热流,他抬起剑,然后认出了那声音。

“贝利女士。”他应道。

“叫我艾丽思吧。”她柔声答道。

“你刚才都听到了?”他问。

“对。”

“你不是应该保护太后吗?”

“我在保护呢。”她说。

“靠监视我来保护她?”

“我一开始就觉得不该让她来办这蠢差事,”贝利说,“而且我觉得带你来是个错误。这趟出使本来就够艰难了,现在更是危机重重,都是因为你。从这儿到凯斯堡的每个骑士都想跟你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