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巡礼开始(第2/3页)

此处的洞顶很低,低到令他无法直立,可在巫火的照耀之下,四面八方都看不到尽头。

安妮·戴尔曾描述过类似的地方:她叫它“屈尊室”。莫非掳走他的那东西把他带到了巡礼路的起点?

考隆,你现在又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

他不想动。他什么都不想做。但片刻后又改了主意。他爬起身,双手和膝盖着地。他选了感觉最强烈的方向,开始前进。

他没有前进多远。一根石柱出现在前方,几近一棵大树合抱的宽度。上面刻着个古维吉尼亚符号,意思是“一”。

他停了下来。他从未在地底见过圣堕。地表上的它们总是像座小丘,尽管有时只是外露的岩石或是洼地。究竟是哪位圣者在此留下了足迹,而他又该怎样接近它才算恰当?教会的巡礼路上都建有圣坛,提供了对所属圣者的描述,帮助巡礼者的心灵和身体做好接纳圣堕力量的准备。可这儿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那个数字像是某种密码。但它或许只意味着这儿是他应当探访的第一个地方。

她是怎么知道探访顺序的?她的日记里只字未提。

他身心疲惫地爬向那圣堕。

到达圣堕面前时,他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双手伸向岩石。

“我不知道您是哪位圣者,”他低语道,“否则我会用更恰当的方法接近您的。”

也许这并不重要。圣监会——帮助斯蒂芬找来这儿的那些反叛修士——宣称圣者根本不存在,只有力量才是真实的。

他摸了摸那块石头。

有东西挤进了他的指尖,沿着他的手臂继续流淌。当它钳住他的心脏,开始揉捏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硬着头皮准备忍受痛楚,尽管体内的一切都在警告他,痛苦即将来临,可它却没有来。

等那感觉消退,他惊讶地坐倒在地。他的皮肤微微刺痛。一种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充斥了他的身体。

他身上所有的痛楚——无论大还是小——全都消失了,尽管他记得片刻之前自己几乎陷入极度绝望的境地,可现在的他甚至无法设想那种感受。

他又摸了摸那块石头,可那种感觉却没有重现的迹象。

它也并未消退。他感到笑容在脸上绽放。

他干吗这么晚才来?无论如何,这次的巡礼之旅肯定要比上一次棒得多。

他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那儿给他的感觉很是强烈,仿佛有声音在召唤他一般。

随着他的前进,洞顶也越来越矮,最后他只得腹部着地向前爬行,鼻子几乎贴到地上。他心中有个遥远的声音在述说狭小空间的可怕,但远远没到能主导他行动的地步。他自信满满,觉得一切都没法更顺利了。除此之外,从前至少有两个人这么干过,而且都活了下来。

很快他的看法就得到了肯定:地势开始变低。石壁出现,很快他便再次进入了坑道,只不过这回是朝着山底前进,地面也较为凹凸不平。

河水流经这里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它要花多久才能磨平岩石?肯定是久到难以想象的一段时间吧。

这世界究竟有多古老?

这并不是个他经常思考的问题。诚然,有许多学者做过相关研究,他也在大学里读过最基本的文献。对此有诸多猜测,但基本可以概括为以下两种:世界是在好几千年前诞生的;或者说它非常、非常古老。

就算到了现在,斯蒂芬对语言和古代文献的热爱也丝毫未减,而世界上最古老的文献也只有大约两千年的历史。那时便是人类历史的开端。可在此之前还有司皋斯罗羿的历史,所有人都对此知之甚少。司皋斯罗羿奴隶制的历史有多长?司皋斯罗羿的文明又存在了多久?他们之前又是什么?还是说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突然变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因为在斯蒂芬看来,这世界必须得有十分悠久的历史,水流才能在岩石里冲刷出隧道,又转而去冲刷下一条隧道,然后是再下一条。圣者肯定能像创造陆地一样创造出洞窟来,但又为何要让它们看上去像是需要花费数千年时光才自然形成的呢?当然了,他们可以这么干,可原因呢?

如果圣者根本不存在,如果存在的只有力量,那么这力量又在世界上出现了多久?它究竟从何而来?

从世界诞生起,究竟有多少个人——或者说多少个生物——走完了这条路?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念头把他彻底吸引住了。就他所知,只有维吉尼娅·戴尔和考隆走过这条路。维吉尼娅·戴尔用这股力量打败并彻底消灭了司皋斯罗羿。考隆似乎没有活到能够运用力量的时候。如果他活了下来,那么受诅圣者的反扑、巫战以及黑稽王的邪恶统治恐怕早就被他阻止了。

维吉尼娅·戴尔将人类和瑟夫莱从奴役中拯救出来。考隆死去了,没能制止邪恶的司皋斯罗羿的复苏。如今看来,混沌与黑夜已再次到来,而他的任务就是完成巡礼,掌控那股力量,让一切回归正轨。

这事真有这么简单吗?他真的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吗?他会成功——还是像考隆一样失败?

他摇摇头。司皋斯罗羿为什么不走巡礼路?他们肯定知道它们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因圣者眷顾吾等,”斯蒂芬大声说道,“他们眷顾秉承正义与善良之人。”

可这话听起来蠢透了,他也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了。

下一座圣殿是一汪异常冰冷的池水。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双手探入水中,随即听到了一个声音。一种非常古老的斯尤达语,还没等他解译出来,就有另外十个声音同时响起,然后是五十个,上千个,上万个。他感到自己的下巴在动,随即彻底失去了感觉。他在心中高喊,想要被人听见,想要维持与众不同,不被这海浪般的悲泣、恳求、尖叫和劝诱卷走。此刻万众一声,只有一个声音诉说着一切,却又什么都没说,声音逐渐微弱,骤然升高,随后消失无踪。

他眨眨眼,猛地把手抽出湖水,但他明白一切已经太迟了,因为那最后一个声音仍在他的思维深处蠢蠢欲动。它在等待。

等待着将他吞噬。

就在他试图将它赶走的时候,万千人声却再度浮现,但这次不是来自池水,而是他自己的脑袋。而且他明白,若是它们再度归来,他的心灵就将被席卷而去。

所有圣殿都有局限。所有圣殿都有需求。它们会夺走,也会给予。如果我这次无法完成巡礼,那些声音就会让我成为它们的一员。我的肉体将会饿死。我就再也没法见到埃斯帕、薇娜和泽米丽了。

他强迫自己起身,努力压抑自己的恐慌。在他身旁,低语之声渐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