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着天上的流星一颗颗在夜空中划过,阿斯尔心中痛如刀绞——克瑞斯的面色苍白如雪,他的生命也仿佛那天上流星般,随时都会坠落。

玛妮雅急匆匆抱着一大堆草药跑了回来——这里是在沙漠中心,又靠近火山,故此虽然是冬季却依然草木繁茂。当然,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采到对症的药材,也和玛妮雅精通植物的药性有关。

她抱着药材直接跑到克瑞斯身边,但阿斯尔只要一想到正是她冒冒失失惊醒了火龙,才导致克瑞斯身负重伤,自然是满心愤怒——虽然在索菲亚众臣子的眼中,皇帝陛下一向都是个和善可亲的君主,但此刻的阿斯尔却完全失去了礼貌和耐心。

“不要你来……走开!”

阿斯尔把怒火全发泄到玛妮雅头上,怒气冲冲的硬是将她推开了。他拣起地上的草药,手忙脚乱的往克瑞斯背上敷。玛妮雅先是低着头站在一边,但看到阿斯尔那完全不得要领的动作,她立即跑了过来。

“原来你根本就不懂救护……应该是你走开才对!”

一边说着,玛妮雅已经毫不客气地反而将阿斯尔推开了。虽然她是个女孩,而且身材远不及阿斯尔健壮,但毕竟是武将出身——阿斯尔竟然被她一下子就赶到一边去。阿斯尔自然是大为恼怒,可他毕竟是皇帝身份,怎么也不好同一个小姑娘撕打——何况还未必能打得过。阿斯尔紧紧握住拳头,气得脸色发青。

而玛妮雅已经无暇理会他的愤怒——她急匆匆的弯下腰去,拔出腰间小银刀,首先割开了克瑞斯背上已经烧焦的衣服,然后便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敷贴药材……

阿斯尔傻愣愣的在一边,直到这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实在是一无所长——失去了皇帝的身份,自己竟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窝囊废。

体认到这一点让阿斯尔大受打击,一时间他完全丧失了意识,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但玛妮雅很快将他叫醒:

“喂!别傻站着呀——快帮我捣药,实在不行去打些水来也好啊——你怎么那么笨哪!”

如此公开的辱骂一国皇帝,如果是在平时,就算阿斯尔脾气再好也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但此时他却是心灰意冷——向她发火吗?凭什么呢——在这儿,索菲亚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慢吞吞转过身去,阿斯尔拿了水袋去打水。然而在走到湖边时,他却把脑袋整个儿浸入到水中,再抬起来时已经满脸水珠——再也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

当他打了一袋水返回到克瑞斯身边时,玛妮雅正在给克瑞斯的背上伤处敷贴草药。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将药材捣烂,只能用嘴巴将草药一一嚼碎,苦的玛妮雅直皱眉头,却依然坚持咀嚼药材。阿斯尔顿时脸上一阵阵发烧——人家和克瑞斯本是素不相识的,却如此相救。自己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迁怒于她……他连忙拿过一把草药塞进嘴里也用力咀嚼,苦味的药汁让阿斯尔舌头都麻木了,但他的心里却很欣慰——自己总算也能为克瑞斯吃点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对克瑞斯施救。玛妮雅将携带的铺盖割成一条条做成绷带,小心翼翼地给克瑞斯包扎。而阿斯尔也不甘示弱——他去找了一大堆干草来,为克瑞斯铺了一张厚实的树叶床……

轻轻地为克瑞斯裹上最后一条绷带,玛妮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见阿斯尔仍然失魂落魄的坐在旁边,玛妮雅开始有些为自己刚才的粗暴而感到歉意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阿斯尔默默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然后便低头察看克瑞斯的伤势——玛妮雅的救护技术非常好,克瑞斯身上所有伤处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很刺鼻子,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放心。

“他不会有事的,烧伤的地方很快就能愈合。”

玛妮雅柔声对阿斯尔说道,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挽回了过失。另一方面,也是弥补刚才的失礼。

“也许,背上会留下一些疤痕,但幸亏是在衣服里面,除了很亲密的人以外别人看不见……”

玛妮雅继续述说道,突然间满脸通红——她发现这句话把自己也套了进去。但阿斯尔根本没注意这些,他又抱了一捆树枝垫在克瑞斯的脑袋下,好让他能睡得舒服些。又脱下自己的睡衣准备盖在克瑞斯身上,玛妮雅连忙红着脸转过头去,从行囊中找出一件斗蓬,示意阿斯尔给克瑞斯盖上。

此后,两人中间隔了个克瑞斯默然而坐,谁都没有说话。但在一片寂静之中,却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是阿斯尔的肚皮在叫,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玛妮雅拿出干粮袋子,里面还剩最后两个面饼,她想了想,将两个饼全放到阿斯尔手中。阿斯尔只拿了一个,但玛妮雅却坚持要把另一个也给他。

“没关系的,我有精灵族血统,几天不吃东西都不会饿。”

阿斯尔不再推辞,但把那个饼放在克瑞斯身边,自己也只吃了小半个,便靠坐在一棵老树旁,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夜里,阿斯尔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惊醒。他睁开眼,循着声音找过去,却看见玛妮雅坐在林子里低声抽泣。阿斯尔走过去,在玛妮雅面前坐下。

“为什么要哭呢?”

玛妮雅揉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我担心帕格索斯……我怕他再也回不来……”

“那匹天马么?”

阿斯尔心不在焉的问道,玛妮雅气呼呼的看着他,高声叫道:“他是我最好的伙伴!”随即又哭了起来。

“最好的……伙伴么。”

阿斯尔抬起头,悲哀的看着夜空,眼泪也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这下子反而是玛妮雅吃惊的看着他:

“你哭什么——克瑞斯很快就会好的。他虽然伤的重,毕竟是皮外伤,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阿斯尔悲哀的摇头,眼泪流的愈发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

玛妮雅不解的看着他,阿斯尔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道歉:

“对不起,玛妮雅小姐,刚才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克瑞斯昏倒并不完全因为烧伤,他……他已经命不长久了……”

阿斯尔再也忍耐不住,也哭出声来,玛妮雅却一下子愣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克瑞斯看上去一直都很强大的样子……”

“那是他一直硬撑着,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有吐血的毛病了……”

…………

阿斯尔将克瑞斯的真实病情告知了玛妮雅,后者听了也是眼泪汪汪。

“那你还让他这么为你操心!我早就看出来啦,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的——亏你还自称是他的表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