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侣租客(第2/5页)

“荷西,荷西屠宰场的老板,荷西。”

他有一种直觉,最好不要在这两个人面前撒谎。

当然这种王八蛋直觉实在来得慢了点,只要早五分钟,吉米本来就可以继续过着要用镜子才能看清楚后脑勺的美好生活。

然后他听到那两个孩子在商量:“我们是今天杀过去呢,还是吃个晚饭睡个觉再说?”

从对话的内容看,男孩子凡事大而化之,什么时候杀到什么地方去,都不是特别重要,关键是每天要睡足八小时,否则养生之道未免有亏;女生对生活的态度则非常积极主动,她认为把人生一切主要问题解决完之后,其他种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才能提上日程。

最后争论的结果是男孩子赢了,因为他会煮饭。

会煮饭的人在家庭里是有话语权的,无论这个家庭成员的年龄层次多么低,大家毕竟都要吃饭。

女孩子只好说:“阿旦,我要吃水煮蛋,否则今天晚上就一定要活埋荷西。”

阿旦默许了,懒洋洋走到厨房去,一边吹起了口哨,煤气炉“啪”的一声响,煎蛋香气很快传来。羽罗对此很满意,继续打游戏,祥和的小情侣气氛弥漫四周,两个人都忘记了吉米的存在。后者不得不以奇特的角度蜷缩在地上,感受暴烈的疼痛持续袭击处处反其道而行之的身体,但总体而言又没有要挂掉的迹象,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苦日子在第二天得到了终结,早上九点,小两口睡醒一觉,走出卧室门来看到他,表情有点惊讶:“你在这儿干吗?”

吉米哑然,半天才说:“你们觉得呢?”

羽罗蹲下来戳了戳他的屁股,抬头说:“埋了吧?”

阿旦不同意:“又埋?”

这个又字引出吉米一整身的鸡皮疙瘩,就算在他充满罪恶的生涯里,埋个活人也是件大事,不发半年恶寒不能忘记,哪里有这种随便埋埋的魄力!

他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羽罗一掌拍在他额头上,阴森森地说:“你们人类发的誓,都跟地狱里的可乐一样不靠谱。”

这一拍力气并不大,吉米却觉得脑浆被浸入了一锅开水,痛苦得连抽噎的力气都没有,大量的血沫涌上咽喉,呛得肺部焚烧一般抽搐。这一刻他觉得被一枪打中脑袋而死去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他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去找荷西承认自己还不起钱!

然后很飘渺地,听到阿旦的声音说:“好啦,就这样吧。”

远处传来关门的声音,恍惚又响亮,“啪”。

吉米被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晃晃头。

对面是简易衣架,左边的滑轮坏了,所有的衣服都坠过去,于是坏得更彻底,看来很快就要塌掉。

屋子里传来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是打包回来却没有吃的食物。

这是吉米自己的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摇摇头,摆摆手。

四肢在正常的位置,好端端安放着,脚趾很安详,没有表露出曾经和后脖子狭路相逢的怔忪。

吉米呼出一口气,重新倒在床上。

噩梦,一定是噩梦。

最近心理压力太大,草木皆兵了。

他缓过神来,觉得有点饿,起身穿好衣服。

有人敲门。

吉米开门的一瞬间,裤裆里一阵凉——他尿了。

在看到羽罗冷冰冰眼睛的时候,膀胱和前列腺证明了自己是比吉米本人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它们知道自己曾经面对过什么。

在袜子被打湿以前,羽罗说:“来吧,带我们去找荷西。”

暗影城,十三区,荷西屠宰场地下。

这栋三层高的楼是本区标志性建筑,外墙铁灰色,大门常年紧闭,已经牢牢锈死,进出都靠攀援旁边一架木梯,直接爬进二楼的窗户。人们普遍猜测还有某个甚具规模的门开在秘处,因为每到周六晚上,总会有大批漂亮昂贵的车蜂拥而来,在周围盘旋几圈,就神使鬼差地不见了。

那些车来此的目的不是买肉,荷西屠宰场尽管运作有常,不少生猪在此一命归西,但周六这一天,他们做的是其他买卖。

地下格斗赛。

尽管偏居一隅,荷西格斗俱乐部却在全世界地下格斗界闻名遐迩,赌注极高,采取会员介绍制,对正式会员的引进制度相当严厉,其所必须符合的条件之一,说不定比英国最古老的皇家高尔夫俱乐部还要苛刻——光要爵位要银子不管怎么说都还能努力一下,要亲手杀够一定数量的人,正常人还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啊!

地上第一层以水泥浇筑成实心,将楼上的屠宰场和地下的格斗场分隔得密不透风。地下深数十米,空间格局广阔开放,引入名师设计的灯光分布系统,装修简洁,色调冷静,金属感强烈。

最为瞩目的是中心矗立着的巨大椭圆格斗场,高近两米,底座银灰色,四面及上空被三重防弹玻璃整个笼罩,透明而坚硬,摄像机在各个角度严阵以待,务求实况入镜巨细无遗。

舞台四周呈射线状分布的,是设计别致的小型酒桌及高脚凳,格斗间歇荷西屠宰场无限量提供酒水饮料,以及他们自制的特色小吃猪血肠。许多人对这个小点心念念不忘,其吸引力和舞台上的精彩格斗不遑多让。

距离空中六七米高处,则是荷西格斗场最具特色的悬空包厢,一共十席,为身份最高的贵宾会员专门设置。包厢视角极佳,服务亦是第一流,就连他们吃的猪血肠,相信都以每头猪的第一滴血炮制。

来看格斗的普通会员对此毫无异议,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包厢中的宾客,是每晚的格斗之所以能存在的主要原因。

每晚一场起、三场止的无差异格斗,踏上舞台的人都签下了生死契,和包厢中的某个人。

赢了,有丰厚奖赏,输了,各安天命。

今晚的格斗赛还远没有开始,一号包厢里却已经有了观众的身影,这位观众还兼有另一个身份,即这栋楼以及楼中一切的主人——荷西。他生得相貌堂堂,头发浓密,个子修长,穿着做工考究的正式服装,习惯性面带几分浅笑,光线正常的时候大家都会感觉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唯独一双三角眼出卖了他的人品,闪烁阴湿磷光的瞳仁,无论如何和好事拉不上关系。

此时他身边站的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三毛,他们的话题正进行到荷西名下一个外号叫鸭嘴兽的职业斗士身上。

“他今天回来打第一场,上个月向我要过去三年存在我这里的全部酬金。”

“为什么,他准备不干了?”

“据说他的女儿从纽约朱丽叶舞蹈学院毕业,他想将这笔钱作为嫁妆预先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