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挑战客(第2/6页)

日本人雅好怪谈,这个电视台摄影棚的历史又十分悠久,历来传说众多,大家紧急商议,感觉必是因故触犯了剧院中的幽灵。于是赶紧匀人手去买供品香烛,就在屡屡有人鬼打墙的那个地方,焚香跪拜,念经祈祷起来。

果然灵验!只听香烛缭绕之中有人声脆如银铃,叮叮当当说了一串话,语速极快,响亮异常,四顾左右空旷,绝对来自虚无,跪拜的人吓得破胆,所有工作人员聚齐,此时就再受过高等教育,绝对信仰唯物科学的都不敢逞强,趴了一地,磕头作揖。不知道是香烛奏效,还是祈祷虔诚,那一阵破空言语完毕,便一切寂然,通道顺顺当当,再无障碍。

大家抹了一把冷汗,眼看直播开始还有半小时不到,急忙爬起来干活,那位节目女主持人回到后台补妆,一面补一面若有所思。化妆师问她是不是被灵异现象吓破了胆,她先点头又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那段话,你听明白了意思么?”

化妆师耸耸肩:“难道你明白?”一边手下没停,说,“像有几个汉字。”

主持人笑一笑,刷好最后一遍睫毛膏,不再说话,但这位在大学里选修过三年中文的聪明女子,心里隐隐觉得,那段话的意思好像是说:

“日本人啊,好好的不去干活,干吗来熏老娘,年下缺腊肉么?”

好了,人家一熏一拜,南美也知道自己碍事,干脆把椅子挪到了舞台正前方的空中,靠摄影棚上空盘根错节般的机器和灯光线缆隐蔽,她盘腿而坐,摊张报纸,搞了包瓜子来,一边看一边磕。作为一只血统高贵的狐狸,她很有社会公德,瓜子壳都很小心地吐在报纸上,但难免还是有漏网之鱼,于是坐在她屁股正下方的嘉宾倒了血霉,经常到处找,看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没公德又臂力好,爪子壳都能打出人家脑袋上一个血泡来。

节目终于开始了。

三小时的总决赛说时迟那时快,转眼就到了结尾,经过紧张刺激得煞有介事的最终评判,从美国纽约来的那位安东尼大厨摘取总决赛桂冠,大伙儿欢声雷动,也不知道高兴什么。

他最后取胜的菜式,居然是纯日本系的寿司船,其装饰、制作、用料与调和,据说都得禅之味,贯通东方文化的深远、雅致与淡薄。在座各位都肃然起敬,主要是因为说得太深奥,听不懂。

狄南美对结果十分不满,把辛苦攒下来的瓜子壳往台上猛丢,骂骂咧咧的:靠,耗了半个晚上,你做个寿司船糊弄我,还说有文化,有个屁文化!不就是米吗?不就是两块萝卜吗?淡出鸟来是文化吗?

这阵瓜子壳雨没有造成太大的困扰,因为刚好节目制作组安排了为冠军加冕的仪式,漫天飘下气球和花瓣雨,最多是台上的朋友们怎么觉得脸上身上不时有一阵刺痛。

电视转播的画面上已经出现鸣谢的字幕,现场观众都离座准备打道回府,南美一肚子气,正要寻思晚上是不是去那位纽约大厨住的酒店发一发飙,突然节目主持人从后台匆匆忙忙跑了上来,抓住在前台接受道贺和媒体追踪采访的制作人,耳语起来。两人神色之间,充满高涨的惊讶、兴奋,以及迷惘。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切,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把整场气氛逆转,推向了根本无人计划过的方向。

主持人走到前场,大声疾呼大家安静,然后宣布了一个出乎全部人意料的消息。

有人向本次料理铁人赛全球总决赛的新科冠军,发起终极挑战。

这种事情常常都会发生,贯穿节目整季,常规上是拿一块纸牌站在电视台门口,上面大书:我是比XXX更好的厨师。

比较出位的会端几个保温盒来,一旦有机会逮住节目组人员,就强迫他们品尝自己的手艺,甚至以前还发生过绑架制作人的重大事件。作案者非常狡猾,警察侦骑四处,却都无功而返,最后是人家自己把制作人放回来的,称了下体重,四天胖了整整十斤。这位铤而走险的挑战者,也是节目开播以来唯一一个自荐成功的场外选手——制作人很宽宏大量,但自后出门就配备大批保镖,出入非常小心,以免大家群起效仿。

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接受这种突发事件,现代的节目制作是结构严密的整体工程,应当杜绝一切心血来潮之举。

理论上是如此。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说,当挑战者自行附加一千万美金,作为赌注的时候。

就像现在。

主持人念出“一千万美金”五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一点发抖。

但她手里拿着的那张支票,经过紧急召来的银行专业人士确认,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挑战人拒绝公开任何私人信息,只要求和总决赛冠军进行一轮比赛。随机选取任何三十位在场的观众作为评委,票数高者胜出。

如果冠军胜出,就可以和节目组分享这一千万美金的高额赌注;如果挑战者胜出呢,据说,他目前为止,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钱能通神,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有相关的环节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新高潮运转起来。

电视台,现场,广告部门,正接受恭贺欢呼但身旁人怎么突然都撤漂——你们要去哪儿等等我不行吗——的冠军。

更少不了狄南美。

她把瓜子全部吃完了,赶快跑到门口抢了某个离席观众手里的半包薯片,又杀回空中宝座。这位爱凑热闹的比谁都兴奋。

毕竟是第一流的团队,局面竟然在半小时内便稳定下来。

融合了金钱与戏剧性转折的因素,余兴比正戏都要万众瞩目,电视台观众监察部门传回消息,收视率在飙升。

安东尼又被扔回了舞台中央,无助地望着面前的锅碗瓢盆,另一侧的料理台挑战席空空如也,然后主持人用实在兴奋莫名的声音喊出:“请挑战者出场!”

有个人慢吞吞地,从旁边走了出来。

普通的白色厨师服,身形胖胖的,不高,比较出位的是戴了一顶样式很落伍的灰色斗笠帽,遮住了大部分脑袋,一低头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手里拿了一个锅铲。摄像机追过去拍他的特写,但这位仁兄木头木脑的连眼睛都不抬起来,好像睡着了似的。

全部人都盯着他看,现场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然后从各个角落蜂拥起窃窃私语的声音,议论的焦点当然是:这谁啊?

但他是谁其实不重要,重点是一千万美金好好地躺在制作人的口袋里,他没事就去摸摸,感觉那张支票厚实纸质带来的安慰。

主持人宣布规则,冠军选择自己最拿手的三道菜式,可以是单菜,也可以是一个套餐系列,其他任何条件不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