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卡梅隆(第2/3页)

“恐惧可以是件好事,卡。”莫里继续说道,“恐惧让你不会忘记。因为拥有那种致命的东西,心怀恐惧,心怀敬畏,我想这也是异能的一部分吧。”

我的麦片粥凉了,不过我还是喝了一大口,这样就不用回答了。此刻,糖的味道占了上风,黏糊糊的东西沾在了我的牙齿上。

“你的辫子乱了。”莫里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他换了话题,而那是我们都很熟悉的过去。父母上工的时间比我们早,所以每天清晨,我们得互相照顾彼此。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怎样打理我的头发,能很快地帮我梳好辫子。他在我身后,把我卷曲的黑发束成两条辫子。这感觉很好,我暂且让情感超越了理智。

他没有催促我做决定,但这次谈话足以让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明朗起来。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要做什么样的选择?

远处,训练场边,我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高,一个矮,正绕着圈儿慢跑。他们每天如此,这种练习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见惯不怪了。虽然卡尔的腿更长,可梅儿要跟上他也不费吹灰之力。他们靠近时,我看见了她脸上的微笑。这个闪电女孩身上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能理解,边跑边笑也算是一例。

“谢谢你,莫里。”我等他编好辫子便站了起来。

我弟弟仍然坐着,循着我的目光,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梅儿。让他紧张的不是梅儿,而是卡尔。莫里马上忙活着收拾碗盘,低下头掩饰着怒容。科尔家的孩子和诺尔塔的王子之间没有任何友谊存在。

梅儿仰起下巴,她看见我们了。

她放慢了步子,由跑变成了走,向我和莫里走来,而王子也尽力不做出烦扰的模样。卡尔不擅长掩饰,但他还是冲我们点点头,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梅儿一边说,一边倒换着两脚的重心,调整呼吸。她的脸色好了很多,棕色的皮肤上又有了那种金色的暖意。“卡梅隆,莫里。”她的眼睛迅速打量着我们,大脑不停地飞速运转,寻找破绽。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她怎么可能不变成这样?

她让我更加犹豫不决起来,因为她停在那儿,等着我开口。我几乎要完全失去勇气了,但莫里碰了碰我的腿。咬咬牙就过去了,我对自己说,她可能会懂。

“你是否介意跟我一起走走呢?”

如果是在被抓走之前,她也许会冷哼一声,告诉我赶快去训练,像轰苍蝇似的把我轰走。梅儿根本就受不了我。此刻她却点点头,挥一下手就让卡尔离开了——好像只有她能这么做。

囚牢改变了她,正如囚牢改变了我们所有人。

“当然可以了,卡梅隆。”

我好像一连走了好几小时,把心中积压已久的东西全都一吐为快。恐惧、愤怒、恶心——每当我想到自己能做什么和做过了什么,就会有这样的感受。这种能量以前令我感到紧张、兴奋,令我觉得自己所向无敌、坚不可摧——可是现在,它让我觉得羞愧、耻辱。那感觉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把所有内脏往外掏似的。我讲述的时候躲着她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我们绕着训练场走,越来越多的士兵拥了过来。有新血,也有红血族,都是来进行早训的。他们全都穿着蒙弗提供的绿色连身作训服,认不出哪个是哪个。我们看起来全都一样,像是一个集体。“我想保护我弟弟。他说我们应该离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无话可说了。

梅儿的回答很有说服力。“我妹妹也说过同样的话,每天都说。她想接受戴维森的安置,搬到别的地方去,让其他人去战斗。”她专注地说着,眼神暗了下去,打量着铺满了绿色作训服的训练场。她总是下意识地观察四周,搜寻危险和机会,但她自己也许并不知道。“她说,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不能回头。”她咬住嘴唇,若有所思。“我的身体里有太多愤怒了。如果不想办法除掉它,我的余生可能都受其毒害。不过,这也许不是你想听到的话吧。”要是别人这么说——卡尔、法莱、六个月前的梅儿,这可能听起来相当尖锐刻薄。然而她此刻说出口的这些话却很柔和。

“再坚持下去我会被生吞活剥的。”我承认道,“继续这样,用我的异能杀人……这会让我变成恶魔的。”

恶魔。我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她颤了一下,似乎有些退缩。梅儿·巴罗自己身上就已经有了恶魔的影子。她看向别处,呆呆地拉扯着一绺汗湿的鬈发。

“要变成恶魔太容易了,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她咕哝着,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你没参加阿尔贡的战斗,还是参加了?我没见到你。”

“没有,我到那儿去只是为了……”只是为了看住你。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好主意。但现在我已经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这个主意就显得太可怕了。

她没再追问。

“在特里亚尔的时候,奇隆给我想了个办法。”我说,“他负责把新血和红血族分开,干得很不错。他也知道我想撤了。于是我跟着一块儿去——但是没有参与战斗,没有杀人,除非确有必要。”

“你打算继续这样下去。”这不是个问句。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不该觉得尴尬才对。“我想这样更好些。只自卫,不伤人。”我垂在身旁的手指弯曲起来,静默效应开始在我的皮肤之下积聚。我不憎恨自己的异能,我憎恨的是它所做的事。

梅儿看着我,笑了笑:“我不是你的指挥官,不能命令你做什么,或者怎样战斗。不过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要是有人跟你说三道四,你就带他们来见我。”

我笑了,多少觉得放下了重负:“多谢。”

“另外,我很抱歉,”她靠近我,又补上一句,“你是因为我才走到这一步的。我现在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我强迫你加入——那是不对的。对不起。”

“这句话倒是完全正确:你做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不过,我最终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莫里。”她叹了口气,“你能把他找回来真是太好了。”她的笑容没有消失,但是明显地黯淡了——提起兄弟就惹她伤心了。

在前面的矮楼那里,莫里在等我,他身后的建筑徐徐铺展,映出了他的身影。卡尔不在。很好。

尽管我们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月,卡尔却还是拙嘴笨舌,没正事就不会聊天,而且要是不思虑周全,就总是很紧张。我有时还是会觉得,他把我们当作一次性的武器——根据战术策略来选择,有用的留着,没用的丢弃。但是,他爱梅儿,我提醒自己,他爱的女孩身体里流着红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