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别镇的女士们(第2/7页)

“你的口气简直跟个家庭教师一模一样。”

“有什么奇怪吗?”

“但我并不想听这么家庭教师式的意见,我希望你说说……算了。你觉得他的观点如何?”

“我完全不赞同。”

“啊,这才是我想听到的!”

“当代的魔法师们,”菲尔德夫人说,“除了集中精力贬低魔法以外,其他什么也不干。我们常听说某种魔法太过危险,人类不应尝试(但所有的古代传说都提到它们);或者因为手稿丢失,魔法失传了;又或者它从未存在过。说到来自彼界的仙子,诺瑞尔和斯特兰奇二位先生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是否存在这类生灵。不过反正他们对此也毫不关心,因为就算仙子真的存在,我们也不用和他们打交道。至于说我们所知的乌衣王,他只是满脑子魔法的中世纪人发高烧时做的梦而已。”

“斯特兰奇先生和诺瑞尔先生就想把魔法搞得和他们本人一样无聊,”卡桑德拉接口道,“他们说乌衣王不存在,无非是担心他那伟大的法力会使他们相形见绌。”

菲尔德夫人笑起来。“卡桑德拉,”她笑道,“你没法不说斯特兰奇先生的坏话。”

随后她们从了不起的斯先生及更为了不起的诺先生二人之过错,一直谈到日常生活中男人们的不道德行为,然后又从这点出发,自然而然地讨论起卡桑德拉是否应当与伍德霍普先生结婚。

正当惠别镇的女士们谈天说地的时候,乔纳森·斯特兰奇先生(当代第二大奇才与魔法师)正坐在吉尔伯特·诺瑞尔先生(当代第一大奇才与魔法师)的书房里。斯先生告诉诺先生,说他要离开伦敦几周:“我希望,这不会对先生您造成不便。给《爱丁堡杂志》的下一篇文章业已完成——除非您想改动一二(不过就算我不在,您也一样可以改得很好)。”

诺瑞尔先生皱了皱眉,问斯特兰奇先生到底要去哪儿。因为在伦敦人人皆知,这少言无趣的小个子老法师非常不愿他的徒弟离开,哪怕一天半天也不行。他甚至不愿斯特兰奇先生和旁人说话。

“我去格洛斯特郡,先生。我答应带内人去拜访她的兄弟。内兄是当地的教区长。我想您也许听我提起过亨利·伍德霍普先生?”

次日,惠别镇下着雨。托拜厄斯小姐没法离开冬之馆。她整天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教她们拉丁文。(“我不认为你们是女孩就可以不学拉丁文。你们将来会用得上的。”)之后还给她们讲了邓代尔的托马斯被囚禁在彼界的故事,以及他如何成为乌衣王的第一个人类仆从。

第三天天气晴好,托小姐趁机抽出半个小时去拜访菲尔德夫人,孩子们则交给保姆照看。事有凑巧,菲尔德先生此时正好去了乔丁汉。(据菲尔德夫人说这实属罕事,因为再没有哪个男人像他这么恋家。“恐怕是我们在家把他伺候得太周全了。”她这样说。)于是托小姐便比平时待得更久一些。(当时看来这并无不妥。)

回冬之馆时,她从惠仙小道上方路过,小道旁边就是教堂,教堂旁边是教区长的宅子。一辆相当漂亮的四轮马车正好离开大路转上小道。这事本身就很新奇,托小姐压根儿就没认出这辆车和车里的乘客。但更为不同寻常的是,这辆车竟然由一位夫人自信而娴熟地驾驭着。她旁边还有一位男士,他坐在轿厢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跷着腿,看样子很是放松。他那气度可不一般。“这人长相一般,”托小姐心想,“鼻子太长了,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自己真是个美男子似的。”

这天似乎很适宜出行。在冬之馆的院子里停着一辆双轮马车和两匹神采奕奕的骏马,由车夫戴维和马童照料着。一个又黑又瘦、邋里邋遢的人(也许是谁的仆人)一边看着他俩干活,一边靠着厨房后院的墙晒着太阳,抽着烟斗。他的衬衣没扣好,托小姐经过的时候,他正用脏兮兮的长手指抠着胸口,一面还冲着她笑。

在托拜厄斯小姐的记忆中,这座老宅始终一个样:空无一物,唯有寂静、阴影和扭曲了光线的尘埃,可是今天,屋里居然回荡着说话声、音乐声和兴高采烈的笑声。她打开餐厅门,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最精美的玻璃器、银器及最漂亮的餐桌陈设。食物也都端上桌,但却被人们完全遗忘。大小旅行箱都被搬进屋里,男装女装被一并抓出来,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一个身穿红制服的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厄休拉小姐。他把手中的酒杯凑到小姑娘嘴边,每次她想去喝的时候又马上拿开,然后他俩就一起大笑。托小姐觉得,从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和吵吵闹闹的气氛来看,她实在不敢保证厄休拉小姐真的滴酒未沾。屋子正中间还有一个人(非常英俊),他同样身穿制服,站在一大堆衣服和杂物之间,跟他们一起发笑。小妹妹弗洛拉小姐站在他旁边,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托小姐立刻上前拉她走开了。餐厅后方的暗处里,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钢琴旁,笨手笨脚地弹着一支意大利曲子。她本人似乎也自知技拙,很不愿再弹下去,整支曲子净是长长的停顿。她叹着气,大概心情非常不好。随后她干脆就不弹了。

“继续,继续,”中间那个相貌堂堂的人立刻冲她大声说道,“我们都听着呢,我保证。这曲子,”说到这儿他冲着另一个人挤挤眼睛,“很动听。我们要教我这两个小侄女跳土风舞呢。弗雷德是世界上最棒的舞蹈家,所以你必须弹,知道吗?”

那年轻女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接着弹。

看样子坐着的那位叫弗雷德,他正好看见了托拜厄斯小姐,于是礼貌地微微一笑,并请她原谅此番突然到访。

“啊,”相貌堂堂的人叫道,“托小姐当然会原谅我们,弗雷德。我和她是老朋友了。”

“下午好,温布莱特上尉。”托拜厄斯小姐说。

与此同时,斯特兰奇夫妇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伍德霍普先生那间漂亮的客厅里。斯夫人已经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整座房子,并和管家、厨师、挤奶工、女仆、马夫、园丁及园丁儿子一一进行了谈话。伍先生好像特别急于听取来自女士的意见,在斯夫人最终称赞房子、仆人及家政状况之前,他甚至都不请她坐下喝茶。于是,就像所有温柔亲切的姐姐一样,她面带微笑地检查了家中事务,又面带微笑地捡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拷问了仆人,最后表示她非常满意。

“亨利,我相信,”她面带微笑地说,“帕布林格小姐也会同样满意的。”

“他脸红了。”乔纳森·斯特兰奇从报纸中抬起头,“亨利,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拜见一下帕小姐(你提到她无数次了),我们只要见见她就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