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别镇的女士们(第4/7页)

三位女士齐聚儿童卧室。托小姐裹着披肩坐在暗处。宽敞却阴暗的屋子里点着两支蜡烛,一支在孩子们的床边,另一只放在门边的小边桌上,这样有人进屋的话她就能马上看见。在这座宅子的另一处,那众多长而黑的走廊尽头,似乎有人在唱歌大笑。

弗洛拉小姐躺在床上,满心忧虑地问屋里有没有猫头鹰。

托小姐向她保证说没有。

“但是我想它们会进来的,”弗小姐害怕地说,“如果你走开的话。”

托小姐说她们会在这儿坐上好一阵子。“别说话了,”她说,“让帕布林格小姐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你们想听什么故事呢?”卡桑德拉问。

“讲个乌衣王的故事吧。”厄休拉小姐说。

“好吧。”卡桑德拉答应道。

于是她给孩子们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当乌衣王还不是国王的时候,人家叫他小渡鸦,他和他的叔叔婶婶住在一座非常美丽的房子里。(其实完全不是叔侄关系,只不过是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了他而已。)有一天,他叔叔在藏书室里看魔法书的时候忽然把小渡鸦叫到身边,问他学习得怎么样了。小渡鸦说他学得非常好。

“‘唔,好,’奥伯龙叔叔说,‘不过作为你的抚养人和监护人,人类小孩,我还是要确定一下。给我看看你昨夜做的梦吧。’于是他在书桌上腾出一块地方,小渡鸦就把他的梦拿出来看。桌上放了上百个稀奇古怪的物件:关于非自然历史的书;描绘‘男性之奸诈’与‘女性之谦和’间相对位置的地图(以及如何在它们之间往来);一套放在桃花心木匣子里的黄铜量器,款式精美,设计精巧,可用于计量‘野心’与‘嫉妒’、‘爱’与‘牺牲’、‘忠诚’与‘忤逆’等诸多恶行与美德,了解这些东西不无益处。奥伯龙叔叔把所有这些物件都放到地上——他并不是个爱整洁的人,常常因此受人批评。然后他把小渡鸦的梦在桌上铺开,透过一副窄小的金丝眼镜仔细观察。

“‘怎么回事,’奥伯龙叔叔大声说,‘这个梦里有座黑色的高塔矗立在阴暗森林里的雪地上。这塔是生铁铸成的,像颗蛀牙。全身乌黑、羽毛凌乱的鸟绕着它飞行,而你就被关在这座塔里。人类的孩子,当你做这个梦时,竟不觉得害怕吗?’

“‘不,叔叔,’小渡鸦答道,‘昨夜我梦见了我出生的这座塔,在我还不会爬的时候,这些渡鸦带水来给我喝。我为什么要害怕?’

“于是奥伯龙叔叔接着看下一个梦,当他看到这个梦时,便惊诧地叫起来:‘这个梦里有眼睛闪耀着残忍的光芒,有利齿想要撕咬吞噬。人类的小孩,当你做这个可怕的梦时,竟不觉得害怕吗?’

“‘不,叔叔,’小渡鸦答道,‘昨夜我梦见了这群狼,在我还不会爬的时候,它们给我喂奶,躺在我身边不让我受冻。我为什么要害怕?’

“于是奥伯龙叔叔接着看下一个梦,当他看到这个梦时,便颤抖着说道:‘这个梦里有一个漆黑的湖泊,在这凄风苦雨的暮光里。森林静得可怕,幽灵般的船航行在水上。船夫枯瘦佝偻,像是灌木的根,他的脸也藏在阴影中。人类的小孩,当你做这个可怕的梦时,竟不觉得害怕吗?’

“小渡鸦生气地用拳头捶着桌子,用力跺脚。‘奥伯龙叔叔,’他叫道,‘那是仙船,那船夫是你和蒂塔尼娅婶婶派来接我的仙子!我为什么要害怕?’

“‘啊呀!’一直保持沉默的第三个人开口了,‘这孩子脾气真大!’说话的人是奥伯龙叔叔的仆人,他正坐在高高的架子上,假扮成威廉·莎士比亚先生的半身像(直到这一刻为止)。奥伯龙叔叔被他吓了一跳,不过小渡鸦一直都知道他在那儿。

“奥伯龙叔叔的这个仆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渡鸦,小渡鸦也瞪着他。‘天地之间有诸多事物,’奥伯龙叔叔的仆人道,‘它们都急不可待地想伤害你。火想烧死你。剑想刺穿你。绳子想勒住你。成千上万的事物你做梦也没想到过:有东西会偷走你的睡眠,年复一年,直到你认不出你自己;尚未来到世间的人会诅咒你算计你。人类的小孩,是时候感到害怕了。’

“可是小渡鸦答道:‘罗宾·好伙计,我知道一直以来是你让我做了那些噩梦。但我是人类的孩子,因此我比你聪明,当那些坏东西想来伤害我的时候,我同样也比它们聪明。我是人类的孩子,所以英吉利那广袤、坚实而多雨的土地属于我。我是英国的孩子,所以英吉利那阴沉无边的天空属于我,那漫天扑打的黑色翅膀,那在雨中悲吟的灰色幽灵都是属于我的。事实便是如此,罗宾·好伙计,跟我说说,我为什么要害怕?’说罢,小渡鸦摇摇满头的黑发,起身离开了。

“好伙计紧张地瞟了一眼奥伯龙叔叔的方向,生怕他生气,因为他刚才对那个人类养子十分无礼。但是奥伯龙叔叔(他实在是个老绅士)并没有听他们说话,他出去找他的书去了。那书里有一个咒语,能把议会的老爷们变成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他却找不到了(不到一百年前那书还在他手边哪)。于是罗宾又悄悄变回莎士比亚的半身像了。”

在教区长的宅子里,斯特兰奇先生还在看书。他已经读到第四十二章,希克曼在此谈到玛丽亚·阿布沙龙是如何用影宅的镜子挫败了敌人,她使敌人们看到他们灵魂的丑恶影像(并告知他们这丑恶在他们心中真实存在),他们因此无力再与她为敌。

在斯特兰奇先生的脖子后面有一处敏感的地方,他所有的朋友都听他说起过:要是周围有人使用了魔法,那里就会觉得刺痛。此刻他开始不自觉地捂着脖子后面。

“黑漆漆的走廊如此之多,”卡桑德拉心想,“我能知道去路实在算是幸运,想想看曾有多少人迷路啊。可怜的人们,这路看起来没有尽头,他们很快就会非常害怕,不过我知道我离主屋楼梯很近了,很快就能离开屋子到花园里去。”

后半夜菲尔德夫人决定留下来照看孩子,卡桑德拉只能一个人回菲尔德先生家。

“但是,”她心想,“我并不认为那扇映着月光的高窗就在那边。它在我后面的话会更像样些。或者应该在我左边。我肯定不是从这儿进来的。唉,我迷路了!真是的……走廊那头好像有两个猥琐的男人在说话,不过他们肯定烂醉如泥,看不到我。可是我却在这个我本不该来的地方。”

(卡桑德拉裹紧披肩。)“不过,”她低声说,“我为什么要害怕?”

“这该死的房子!”温布莱特吼道,“除了又黑又吓人的走廊以外就啥都没有了。弗雷德,你看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