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乌瑟·铎尔坐在贝莉丝囚室中的床上。屋里依然很简陋,不过此刻地上多了一堆物品,是铎尔从她住所带来的笔记本和衣服。

他看着贝莉丝将格林迪洛雕像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她谨慎而好奇地摩挲着,感受那复杂精细的雕纹。她凝视着雕像扭曲的脸,并向其口中窥望。

“小心,”当她用指甲触碰它的牙齿时,铎尔提醒道,“这很危险。”

“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它?”贝莉丝说。

铎尔点点头。“他随身带着雕像,并利用它来杀人,还能扭曲空间,施展我从未见过的魔法。他一定是凭此进入罗盘工厂的。”

贝莉丝点点头。她明白铎尔指的是费内克引导新科罗布森人找到舰队城的方法,某种秘密的机械装置。

“现在应该安全了,”铎尔继续道,“定位石肯定在他们的‘晨行者号’上。”

也许吧,贝莉丝心想。这就是追踪舰队城的设备。那些逃跑的铁甲船此刻不知在哪个角落里飘荡,经受着日晒雨淋,船员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你最好祈祷定位石不在这些船上,因为它们迟早会被发现。她再次翻转雕像,仔细观察。

“据我所知……”铎尔缓缓地继续说道,“根据从费内克口中了解的情况,这雕像并不重要。就好比一杆枪,它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弹。这东西也一样。雕像本身没什么威力,只是载体而已。这,”他说道,“才是力量的来源。”

铎尔拨弄着嵌在雕像背部那片薄薄的硬皮。

“这是某个先祖身上的鳍,一名刺客祭司或者法师。它被植入石像中,与原型大致相似。这是一件格林迪洛圣物,”铎尔说,“是……圣者的遗骸。正是这里面蕴藏着力量。

“这都是费内克告诉我们的。”他说。贝莉丝可以想象,为了让费内克开口回答问题,他们使用了何种手段。

“一切都是因为它。”贝莉丝说。铎尔点点头。

“它可以办到令人惊奇的事,就像费内克那样。即便如此,我认为他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我猜新科罗布森一定有理由相信,这件……这件神奇的遗物拥有的能力,远远超过费内克所掌握的。”他望着贝莉丝的眼睛,“新科罗布森费尽力气,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除了寻求超强的力量,不可能是为别的。”

贝莉丝敬畏地看着手中的物品。

“我们拥有的,是一件非常特殊的东西。”铎尔平静地说,“我们找到了一件奇物,只有天知道它能赋予我们何种能力。”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她心想。这就是费内克偷取的物品。他甚至告诉过我,他从成戈利斯偷走了东西。他告诉新科罗布森,这东西在他手上——当然不能直接交出去。不然的话,他们绝不会来接他。“快来救我,然后这玩意就属于你们了。”他以此为诱饵,吸引他们跨越整个世界。

新科罗布森不惜穿越世界,发动战争,就是因为它。所有的事件,都是由它而起。为了它,我将舰队城带到蚊族岛屿(虽然不明真相)。奥姆写的破书我本应丢进海里,但为了送那则假消息回新科罗布森,我却让舰队城拥有了恐兽。

这就是所有人追寻的目标。

这片法师之鳍。

贝莉丝不知道形势有何改变。铎尔似乎已经原谅她,不再采取那种嫌恶的态度。他来到这里,向她解释他们的发现,跟从前一样与她交谈。她很不安,感觉完全无法了解他。

“你们打算拿它怎么办?”她说。

乌瑟·铎尔将雕像包进一块湿布。他摇摇头。

“我们没时间仔细研究,现在还不行。有太多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头绪。我们……无法集中精力。它来得不是时候。”他语气平淡,但从他的犹豫中,她感觉到还有更多隐情。

“况且,费内克受到它的影响,雕像改变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可能是他不愿说。没人知道格林迪洛使用的是何种能量。我们无法逆转费内克的变化,也不知道最终效果会是怎样的。没人愿意成为这座雕像的新情人。

“因此我们打算把它储藏在安全之处,直至完成手头的项目。等到有时间了,再让相关的学者对它进行研究。我们将隐瞒发生的一切,但为了以防万一有人知道费内克带来的是什么,我认为应该把它藏在一个大家都知道,但通常没人敢去的地方。那里原本就存放着一两件魔法物品,而非法闯入的风险……太过严重。”

说着,铎尔的手下意识地迅速拂过“或然之剑”的剑柄。贝莉丝注意到这一动作,她猜到了法师之鳍将被藏在何处。

“费内克呢,”她缓缓地说,“他在哪里?”

铎尔注视着她。“已经被逮住,”他朝走廊外略微点点头,“关起来了。”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来这里干什么?”贝莉丝最后平静地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我的?”她打量着铎尔,困惑使她疲惫不堪。自从我踏进这座该死的城市,每时每刻都绷紧了神经。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我好累。

“我一直都相信你,”他的嗓音平淡无奇,“我从不认为你会故意招来新科罗布森舰队,不过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对此地没有好感。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会听到其他说法。

“费内克反复无常,时而闭口不言,时而试图把你拖下水,时而供认不讳……他的话每时每刻都在变。但事实很明显:是你太傻了,”铎尔毫无感情色彩地说,“你相信他。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拯救你们的城市。你的目的不是要消灭我们;你试图拯救家乡,使其免遭浩劫,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那里。你不是想要消灭我们,你只是太傻。”

贝莉丝脸色阴沉,心中燃烧着怒火。

铎尔注视着她。“你是被牵扯进来的,不是吗?”他说,“以为……可以跟家乡攀上关系。只要有所行动就好,对不对?你想……拯救故乡。”

铎尔的语声单调轻微。贝莉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敢打赌,”他继续道,“只要你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他的话……肯定会感觉不对劲。”

他的言辞近乎和善。怀疑的蛆虫又活跃起来,在贝莉丝头脑中蠕动。

“在‘文贮号’里,”铎尔说,“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

“他的卧房在船舱深处,洁净而干燥。墙上到处钉满了纸片,用图画标示出谁是谁的人,谁掌管着什么业务,谁欠谁的债。相当令人佩服。他了解一切所需的情报。他……融入了城市的政治活动。他总是躲在暗处。跟不同的线人在不同地点碰面,使用不同的化名——西蒙·芬奇和赛拉斯·费内克只是其中两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