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纳·赛克(第2/4页)

他有可能始终掌控着一切,也有可能一直活在恐惧中。也许他的计划完美无缺,达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也有可能他带着我们在一次次危机中绝望挣扎,自己也不清楚想要怎样,脸上却不露声色。
男首领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地平线。尽管到最后,那女人被视为骗子,人们对她既鄙视又害怕,但她绝对算不上凄惨可怜。她曾经的伴侣则不同,我怀疑他很难度过这一劫。也许有一天,他将发现铎尔不再支持自己,尤其现在布鲁寇勒已经重新控制了枯瀑区。
很少有人真正看到过格林迪洛,而谈论的人则更少。只有我无法忘记。
我见到布鲁寇勒在夜间自由行走。
他遭到了削弱,阳光给他留下永远的疤痕。凯瑞安妮谈及他时,神情严肃而崇敬。布鲁寇勒的臣民纷纷给予他支持,而其余人也大多很快便原谅了他——就连在叛乱那晚失去爱人的也不例外。毕竟,他带领下属反抗嘉水区,是因为他说过,我们必须让城市掉转头去。他说得对,而这件事现在也已经达成。
枯瀑区和嘉水区没有冲突。凯瑞安妮告诉我,铎尔有时会在夜间登上“尤洛克号”,造访布鲁寇勒。
我时常与凯瑞安妮做伴,她不再提起自己曾经支持疤脸情侣的计划。两星期来,她几乎很少开口。也许她感到羞愧,竟与这个满嘴谎言、意图把大家引向死亡的女人为伍。
我们相信海德里格回来后所说的话,这个故事已为大家所接受,也是城市掉头撤回的原因。
我和坦纳·赛克时不时会见个面。他又开始在城市的水底工作。他从不提起我曾带他去过那间小屋,并由此而掀起了反叛。
是我干的吗?
是我挑起的哗变吗?这座城市再度南下,沿着先前行经的水域返回,而不是去毫无意义的地方——都是因为我吗?
这是否意味着我获得了胜利?
那女人或已平安抵达目的地,停泊在水崖边缘,将仪器探入裂隙,尽情地抽取能量,此刻已如神一般强大。
或许她跌了进去。
或许根本没地方让她跌进去。
我们被告知,海德里格病了,那段恐怖的经历使他精神错乱,如今他住在“雄伟东风号”内部。听说这一消息后,我心想:真相被掩盖了。
那女人说得没错。这是什么样的巧合,简直太荒唐了,我们竟然会相信——这得要多少牵强的事件串连到一起——我们的海德里格离开了,而另一个概率世界中的海德里格留了下来,历经迷失之后,又在茫茫大海中被我们找到。真相被掩盖了。
我记得铎尔的眼神。
他在“雄伟东风号”上找到我,并以眼神示意我来偷听,以便了结此事。他的那一瞥意味深长,却又留下许多未曾解释的谜团。至少有一点很明白:这都是他的手笔,是他在幕后策划与操控这一切。
我能想象他跟海德里格的会面,那忠心耿耿的仙人掌族被疤脸情侣的计划吓坏了,而铎尔提议,将海德里格藏到秘密僻静之处,然后由自己去割断“高傲号”的绳索,因为只有他才能如此隐秘地行动,稍后他再将海德里格带出来,用海中裂谷的故事恐吓众人。如此一来,铎尔便无须多言,依然可以保持忠诚的形象。
建议海德里格躲起来的也可能是费内克:以防万一新科罗布森的救援行动失败,我们无法再回到家乡水域。
但我看到铎尔的眼神。即使这一切是费内克干的,铎尔也都知情,并且予以助力。
我想起一直以来,铎尔总是给予我种种暗示,让我了解我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知道我认识赛拉斯·费内克,也知道我会把话传给西蒙·芬奇。只有当我传递了不恰当的信息,他才会生气。
他花时间接近我,等我与他熟络之后,再利用我传播消息。
他在暗中观察。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我也希望知道,这是从何时开始的——我是被利用了好几个月呢,还是就最后几天。我不知道铎尔的行动有多少是既定策略,又有多少是临时应变。他所了解的事,一定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我仍然不清楚自己被利用到何种程度。
还有另一种让我非常不安的可能性。
我从不同人口中,一遍遍地重复听说,这个海德里格跟我们的不尽相同。他的举止有些差异,语气更为犹疑。他们说,他脸上伤疤的数目也有出入。人们相信,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流亡者。
这是有可能的,他告诉大家的没准是实情。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纯粹出于运气。我看到铎尔:他在等这个海德里格,也在等我。因此海德里格的出现不可能是碰巧,还有另一种解释。
也许是铎尔干的。我曾听到音乐,那或许是铎尔的演奏,是他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编织出的概率协奏曲。
当我们接近地疤,来自其他概率世界的干扰变得更为强烈,于是他便在夜间弹奏起未必琴?他是否找到了海德里格得以存活下来的那个世界,并将他引到我们这里?
多么纤细脆弱的关联:我正巧与一个大家都信任的人在一起,而铎尔的视线又刚好能找到我。有太多的巧合:铎尔一定是巴斯-莱格世界中最幸运的人。要不然就是他策划的这一切,于不可能中寻求可能,替我为那一刻做好准备。
或许他是调校概率的大师,能确保在真实世界里,我恰好与坦纳一起见证了海德里格的到来?
假如真实的贝莉丝那一刻不在场怎么办?他会找出另一个我吗?令其出现在符合计划的时间与地点?
我是不是另一个概率世界里的贝莉丝?
假若是的话,真正的贝莉丝又在哪里?
他是否杀了她?她的尸体是否正飘浮于某处,逐渐腐烂,或遭到啃噬?我是替代品吗?为了取代一个死人而从虚无中诞生——出现在铎尔需要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使他不必亲自出面,即可引领城市掉转头去。这是唯一的方法吗?经过此番周折,他既达到了目的,又完全没有显露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