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六章 西忆故人不可见(第2/3页)

罗中夏知道这个性感尤物是个极度危险的女人,他不敢大意,连忙禅心守一,本来有些翻腾的情绪登时平静下来。他微微一笑:“不知秦小姐特意把我困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秦宜眼珠轻轻转了半圈,以指点颌:“没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吗?”

青莲笔乍然自二人的头顶绽开,青湛湛的光芒驱开了周围的浓雾,笔头警惕地对准了秦宜。罗中夏早已经准备了几句极具攻击性的诗句在心里,只要这个秦宜有什么异动,青莲笔便能立刻发力制住她。

秦宜却不慌张,咯咯笑道:“你这是干吗?”

罗中夏冷冷道:“你不是有麟角笔吗?亮出来吧,不要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了。”秦宜略带夸张地叹息一声,眼波流转:“唉,你这孩子,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人家今天特意来找你,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呢!”

“以前我也听过这句话,然后几乎被杀。你这个小偷的话,岂能相信!”罗中夏深知这女人心肠歹毒,自己和郑和都几乎遭到她的毒手。他回想自己那次被塞进汽车后备厢里的遭遇,心中愤懑陡生。

秦宜这次没有抛媚眼,反而笑容一敛:“韦家的人,原来是这么说我的啊!”

“那又怎么样?”

秦宜是韦定国之子韦情刚的私生女儿。当年韦情刚与诸葛家的秦姑娘相好,惹下偌大乱子,这才让韦势然这种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渔利,导致族长重伤,韦家大伤元气。后来秦宜回归韦家,却窃走了数支笔灵,可以说是韦家的大敌。

秦宜脸上的神情一闪而过,耸耸肩:“好吧,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我是无所谓。”

“倏烁晦冥起风雨!”

随着罗中夏吟诵声起,青莲笔光芒大盛,隐隐有风雨之象聚集。他打算先吹开这缠人的雾气,看清周围环境,再来与秦宜计较。国学素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培养起来的,所以在鞠式耕的协助下,他有意识地挑选一些诗句,事先背熟,以便应对不同局势。好在李白的诗涉猎颇广,足够应对大部分情况。这一句“倏烁晦冥起风雨”本是他用来制造混乱、混淆敌人视线的,如今用于驱散浓雾,倒也别有奇效。

风雨飘摇,雾气四散,周围的山势也逐渐清晰起来。罗中夏见秦宜不敢向前,心中大定,驱使着青莲笔在半空飞舞。

“雷凭凭兮欲吼怒!”

又一句诗脱口而出,有隆隆的雷声从青莲笔笔头传来,每一根笔须都不时拉着闪亮的电弧,雷霆环绕,正是凭雷欲吼的意境要旨。只要罗中夏一声令下,就会有落雷自笔中轰出,把那个女人轰至外焦里嫩。

秦宜见他如此警惕,不由失笑,高举起双手,嗔怪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好啦,姐姐投降还不成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罗中夏相信自己占尽了优势,胆气也壮了起来。

秦宜撇撇嘴,索性坐在地上托腮哼道:“我只是受了一个人的拜托,让你们来相见而已。谁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谁?”罗中夏丝毫没有被秦宜的妩媚影响。

“一个姓韦的朋友。”

“韦势然?你们果然有勾结。”罗中夏冷笑道。

“不是啦,怎么会是他?他现在可顾不上你们喽,是另外一个朋友。”秦宜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娇笑道,“哎呀,她来了。”

远处尚未散尽的雾气中,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身形娇小轻灵,宛如一朵雾中绽放的素莲。罗中夏的瞳孔陡然缩小,原本意气风发的青莲也感应到主人心绪,变得有些恍惚,雷声渐小。

“小……小榕……”罗中夏的脑子一下子陷入空白,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小榕穿着一袭素青色的连衣裙,淡雅依旧,只是身子瘦弱,面色比当日更为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可言,她缓步走到罗中夏跟前,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饶是禅心若定,罗中夏也是方寸大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秦宜笑道:“你们两个就好好谈谈吧,姐姐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偷听了。”说罢转身离去,很快隐没在浓雾中。剩下的两个人忽然陷入一种奇特的尴尬境地,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罗中夏注视着小榕黑白分明的双眸,却觉得她双眼蒙了一层雾气,不似从前那么清澈透亮,不知存了什么心事。

他心中回忆泉涌而出,终于柔声道:“你近来可好?”

小榕淡淡道:“不好。”

“嗯……”罗中夏抓抓头皮,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小榕看到他神情窘迫,想起两人初见时的狼狈,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她笑容稍现即敛,望着他轻声道:“你是否恨我?”

这个问题罗中夏也问过自己。自己的一切遭遇,俱是因为小榕的爷爷韦势然而起,那个老家伙从头到尾一直把他当作棋子。虽然罗中夏不至于迁怒别人,但若说小榕对她爷爷的计划全不知情,似乎说不过去,她有意无意地帮她爷爷耍弄自己。

不过他的答案与这些事情无关。

“我不恨。”他很干脆地回答。这个回答让小榕的表情微现讶异。

“为什么?你经受了那么多事。”

罗中夏从怀里取出一张素笺,递给小榕。素笺上的娟秀字迹清晰依旧:“不如铲却退笔冢,酒花春满荼綍青。手辞万众洒然去,青莲拥蜕秋蝉轻。君自珍重——榕字。”

“你还留着呢。”小榕垂头低声说。

“我一直带在身边,就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见到你,当面交还给你。”罗中夏认认真真地说。他因这首集句的提示而去了退笔冢,几乎丧了性命;也因为它的提示而去了绿天庵,终于救了性命。

“可这首集句几乎害了你。当日是我受了爷爷之命,集了这首诗来误导你。”

“可‘君自珍重’这四个字,是你自己的想法?”

少女没有回答。

罗中夏此时所想到的,是在退笔冢前的那一幕。那滴在自己身上的清凉之水,和那稍现即逝的娇小身影,如同那首素笺上的集句一样,都一直留存在记忆中最柔软的深处。

“那是你的能力,还是你的泪水?”

“都是。”小榕只说了两个字。

罗中夏感觉到心中一直纠结的一个结豁然解开了,他忽然有了冲动,伸过手去,把少女轻轻搂在怀里,小榕居然没有挣扎。罗中夏感觉少女身体瘦弱且冰冷,仿佛是云雾凝结而成,稍一用力就会化作雪絮散去。

“我一直在想你。”罗中夏闭着眼睛喃喃道,鼻子里闻到淡淡的清香,想伸出一只手去抚摩小榕光滑如镜的黑发。小榕任凭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缓缓抬起头来,平静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