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十二章 雕盘绮食会众客(第2/3页)

“因为他若是从那方砚台上站起来,咱们就都死定啦!”颜政自顾自哈哈大笑。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讲冷笑话的,就只有颜政一个而已。十九和柳苑苑同时怒目瞪视,觉得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韦势然却颇为欣赏地瞥了他一眼:“你就是颜政?”

“正是,颜是颜真卿的颜,政是政通人和的政。”

“处变不惊,从容自若,真是有大将之风。”韦势然点点头称赞道,“不愧是宜儿看上的男人。”颜政面色丝毫不变,笑嘻嘻一抱拳道:“我对秦小姐也是十分仰慕的。”秦宜眼波流转,也毫不羞涩地站起身来,咯咯笑道:“你们两个,丝毫也不顾及人家面子,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羞死人了——我给你的笔,可还带在身上吗?”

颜政张开五指:“一直带着哩。”

颜政的画眉笔是秦宜从韦家偷出来的,后来被他误打误撞弄上了身,这么算起来的话,他们两个确实颇有缘分。

柳苑苑这时沉着脸喝道:“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男女,你们未免也太没紧张感了吧?!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楚呢!”

秦宜立刻顶了回去:“按辈分,我得叫您一声姨哩。您的少年感情生活不幸,可不要迁怒于别人哟!再说了,幸福就在你跟前,你不抓,能怪得着谁?”她伶牙俐齿地一口气说完,大大方方挽起了颜政的手臂,同时朝着彼得和尚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柳苑苑大怒,她冰冷严谨的表情似乎产生了一些愤怒的龟裂:“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们乖乖受死就好!”

“把我们干掉?这计划很好啊,那么然后呢?自己孤独地在鼎里茕茕孑立,终老一生?哦,对了,你不用孤独一生,你还有那个矮胖子陪着你,在这丹鼎里双宿双栖。”

秦宜词锋锐利,她说得爽快,突然下颌一凉,一道白光贴着她脸颊飞过,却原来是一枚绣花针。柳苑苑微微屈起右拳,指缝里还夹着三枚钢针,冷冷道:“你再多废话,下次刺到的就是你的嘴。”

秦宜毫不示弱,立刻振出自己的麟角笔,化出数把麟角锁浮在半空,遥遥对准柳苑苑,嘲笑道:“苑苑姨,我这麟角笔你是知道的——不知你的笔灵是什么来历?不妨说来听听。”

柳苑苑的笔灵真身一直是个谜,它看似微弱,只能牵出人内心的愧疚,别无他用。但仅此一项能力,却尽显强势。秦宜虽然一直与“他们”打诨,却也不知详情。

柳苑苑傲然道:“你不用知道,也不会想知道的。”柳眉一立,两道锐利视线切过虚空,高耸的胸前灰气大盛,很快汇聚成一支笔头倾颓如蓬的红头小笔。

一时间两支笔灵遥遥相对,鼎内原本稍微缓和下来的气氛陡然又紧张起来。

就在冲突即将在两个女人之间爆发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秦小姐、苑苑,容贫僧说两句话如何?”

说话的原来是一直没吭声的彼得。他在云阁崖那一战受伤甚巨,加上又给秦宜讲了那一大通往事,实际上已是心力交瘁,面色苍白得吓人,每说一句话都让人觉得他命悬一线。那副金丝眼镜残破不堪,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柳苑苑冷哼了一声,却没有阻止。秦宜笑道:“彼得叔叔要讲话,做侄女的我怎能不听呢?”随即也收起笔灵来。她当日潜入韦家,曾自称是韦情刚的女儿,按照她当时的说法,论辈分确实该叫彼得和尚一声叔叔。

彼得和尚向韦势然略一鞠躬,起身道:“出家之人,本该六根清净,不问俗事。可惜贫僧入世太深,不胜惭愧。与势然叔您有失亲之疑;与秦小姐您有夺笔之仇;与十九小姐有家族之争;与苑苑你有负心之愧;与罗施主、颜施主两位又有同伴之谊,可以说爱恨情仇,交相纵横。”

他所说句句属实,这鼎内的一干人等,彼此之间的关系无不是错综复杂,难解难分,此时听到彼得和尚说出来,众人心中均暗暗点头。

彼得和尚大大呼出一口气,显然是在极力压制体内痛楚。罗中夏有些担心道:“我说彼得,实在坚持不住就别说了,反正若是真动手,我们也不会输。”彼得和尚摇摇头,继续道:“若在别处相逢,贫僧也不好置喙。但咱们现在都身陷鼎砚笔阵,身涉奇险,动辄就有性命之虞,就应该暂时抛却往日恩怨,想想破局之法才是。像适才那样仍执着于争斗,胜又何喜?最后只会落得两败俱伤而已。”

他这番话说得,多少有些偏袒柳苑苑。如果真是打起来,这边青莲、如椽、画眉、麟角四笔外加彼得,对那支不知名的红头小笔与五色笔可是有压倒性的优势。

柳苑苑如何听不出来弦外之音,她虽摆出一副不领情的表情,红唇嚅动几回,却没出声呵斥。她身后的诸葛淳听到彼得的提议,却喜从天降,忙不迭地点头道:“彼得和尚你说得很对,很对,这时候需要团结才是。”

十九却不依不饶地叫道:“诸葛家的人是杀害房斌房老师的凶手,我怎能与他们合作!”颜政在一旁劝道:“哎,没说不让你报仇,只是时机不对嘛!你就算杀了他们全家,也是出不去的,岂不白白浪费生命?”

“能为房老师报仇,死而无憾。”十九断然道。

“就算你自己不出去,也得为别人着想一下嘛!”颜政看了眼罗中夏,这不看还好,一看更让十九火头上升:“哼,他自去快活,关我什么事?”

颜政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不该把这醋坛子打翻,连忙换了个口气道:“就算是为你自己吧,杀害房斌老师的真正凶手,还活得好好的,你跟这几个虾兵蟹将同归于尽,有何意义?”

十九一听,言之有理,刚闭上嘴,柳苑苑却忽然发作了:“姓颜的,你说谁是虾兵蟹将?”颜政身为画眉笔的传人,对美女向来执礼甚恭,此时被突然质问,连忙分辩说:“我说诸葛淳呢!”诸葛淳最怕颜政,被骂到头上居然不敢回嘴,只得缩了缩脖子,硬把亏吃到肚子里去。柳苑苑见他如此没用,暗自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到彼得和尚那里去,语调出乎意料地温和:“情东,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彼得和尚道:“贫僧以为,既然这鼎砚是笔冢主人设下的一个局,那么必然就有化解的办法。”

这话是一句大实话,只是全无用处。大家听了,都有些失望,先前都以为彼得和尚能有什么智计,想不到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废话。韦势然坐在紫金砚上,不禁开口道:“贤侄,你这话等于没说。”

彼得和尚微微一笑,对韦势然道:“对别人来说是,对势然叔你来说,却并非如此吧?”韦势然不动声色,只简单地说了句:“哦?”彼得和尚紧接着道:“永欣寺那一战,我虽没亲临,也听罗、颜两位施主详细描述过。笔冢主人锁笔之法固然精妙,势然叔你破局之术更是奇巧。先是引出辩才鬼魂毁掉退笔冢,又用青莲绊住天台白云,种种筹划,十分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