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十三章 冰龙鳞兮难容(第2/2页)

“冰龙鳞兮难容舠!”

随着一声高亢的诗句从口中喷出,一条巨大的白色冰龙从青莲笔端飞出,鳞爪俱是冰凝而成,晶莹剔透,纤毫毕现。这龙身躯极长,稍稍仰脖就几乎够到了头顶的石液墨海,连鼎内都感受到它的低温,周围空气甚至都有点点结晶飘浮。

青莲笔所化出的东西,是与笔冢吏本身的李白诗悟性和精神力息息相关的。能形成如此规模的冰龙,罗中夏消耗的精神绝对不少,若非接受过鞠式耕的培训,决计是化不到这等程度的。

“罗小友,你体内的只是青莲遗笔,能力有限。若你打算用冰龙压制鼎内火元,是绝不可能的。”韦势然望着冰龙,开口提醒道。

罗中夏却不答话,他此时正全神贯注,贸然开口便会分神,轻则冰龙溃散,重则反噬自己。

那冰龙在半空回转片刻,便慢慢朝下游来,姿态优雅,龙头逐渐贴近了韦势然与米芾紫金砚。众人都注意到,冰龙的冰晶一接触到太极圈,便立刻融掉。可见火元之盛,这冰龙怕是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就连专精冰雪的咏絮小榕靠近太极圈,都会被烧至昏迷不醒,遑论这条仅靠能力幻化出来的冰龙呢?!

冰龙不甘心地盘旋了数周,突然龙头一抬,发出一声清啸,朝着天顶飞去。众人同时仰望,只见那条龙矫跃飞旋,扶摇直上。就在它即将飞临洞顶墨海时,冰龙做了一个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举动,一头扎进墨海里去。

其实“扎”这个字形容得不够准确,冰龙并不是完全把身躯都扎进去,而只是探进去一个头。与此同时,它的身躯拼命摇摆,龙尾伸长几乎接近鼎底。正像是一幅蛟龙入海图,海色纯黑,龙体纯白,两下辉映煞是醒目。

大约过了五秒钟,一个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墨海围绕着冰龙入头的地方泛起了小小的旋涡,而冰龙体质也忽然发生了变化——从脖颈开始,原本晶莹剔透的冰躯开始染上淡淡的墨色,随着时间推移,墨色越来越重,而被浸染的区域也逐渐从脖颈开始朝着躯干扩散。

从鼎底的角度看上去,就好像是这条冰龙正试图把整片的墨海吸入体内一般。

“莫非他想把墨海吸干?那也没什么用处啊!”颜政大惑不解,他不敢惊扰全神贯注的罗中夏,彼得和尚又闭目养神,只好去问秦宜。秦宜抿着嘴想了一阵,忽然笑起来,挽起颜政的手臂道:“你说,这冰龙像什么?”

颜政看了一眼冰龙,这冰龙头悬墨海,已经有一半身躯染上了墨色,脖颈处更是乌黑一片,显然已完全被墨海侵蚀。颀长无比的身躯在虚空中一圈一圈盘转而下,龙尾恰好搭到鼎底。

就像是……就像是一座冰雕玉砌的盘山悬桥!

颜政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有了一个疑问:“可是这样的桥,真的能走上去吗?不是说青莲笔幻化出的,都不是实体吗?”

这时韦势然道:“冰龙本是青莲笔幻化出来的,只具其冷,而不具其质,本是不能做桥的。可罗小友巧思妙想,驱使冰龙吸墨,墨海乃是实体,经过冰龙身躯便可冻成一条实在的墨桥。而且洞顶墨海被吸光以后,也便不会成为离开里洞的障碍,真是一举两得。”

经韦势然这么一说,众人均有醍醐灌顶之感,不觉对罗中夏多了几分尊敬。原本他们都把他当作一个半路出家的小毛头,至今才知其已非吴下阿蒙。十九看了看躺倒在地的小榕,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罗中夏,心中颇不是滋味。

正在他们谈话间,那条冰龙已经吸足了墨海,通体泛起墨黑色的冰晶光泽。洞顶墨海似乎被吸去三分之二还多,就像干旱水塘中所余不多的几汪水洼,而这条冰龙身躯冻成的墨桥,也已经初具了规模:不仅用一圈圈龙盘接续的方式减低了倾斜度,而且每一圈的鳞甲都朝上形成一片片凹凸,成了方便落脚的天梯。

罗中夏这时控制着青莲笔朝冰龙墨桥一指,说道:“雪山扫粉壁,墨客多新文!”这两句李白诗批此情景绝佳,一阵飞雪吹过,墨桥登时又冻硬了几分,墨冰棱角分明,光芒愈盛。

做完这一切,罗中夏长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委顿下去。他从未试过控制青莲笔做这么大的手笔,无论意志还是体力都消耗极巨,甚至连开口说句“我已完成了”都不能。颜政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他的身子。

十九本想第一个冲过去,可见颜政身子一动,迟疑片刻,就晚了,只得停住脚步。她见到罗中夏殚精竭虑的模样,心里又喜又气,复杂至极,连忙把视线转去别处,无意中瞥到柳苑苑正一直盯着彼得和尚——那副神情,就和刚才的自己一模一样。

颜政扶着罗中夏,叫道:“喂,大家各自带好伤员,咱们赶紧上去。”十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秦宜已经搀起彼得和尚,柳苑苑站在一旁,想要帮手却又拉不下面子,还在犹豫;而小榕依然躺倒在地,唯一能带上她的,就只剩身旁的十九一个人罢了。

对十九来说,摆在面前的是一道极难的题目。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扫到罗中夏脸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如今变得极度疲惫,五官却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大概是什么心结被解开了吧。末了十九银牙暗咬,终于俯身将小榕横抱起来。少女体质极轻,又有着淡淡凉意,十九抱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秦宜忽然道:“哎呀,可是即便如此,我们还得有一个人留下压制米芾紫金砚。”说完她看了眼韦势然:“否则鼎火一起,恐怕我们还没爬上去,这冰桥就会被烧化了。”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所有人都盯着韦势然。倘若此时投票选择谁留下牺牲,恐怕除了昏迷的小榕以外,大家都会投给这个狡黠的老狐狸。

韦势然挥了挥手,语气介于无奈与淡然之间:“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事情。你们爬上去就是了,我反正坐在米芾砚上也动不了。你们逃出去以后,想出解决的办法再回来找我就是,十天半月老夫我还撑得住。”

他这么大义凛然,倒是颇令其他人意外。

这时,鼎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有一个更完美的办法,不知诸位是否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