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二十九章 眉如松雪齐四皓(第2/3页)

这一次,为了十九,他再也不能忍了。

强横的气息咝咝流转,禅心与诗仙迅速融汇一体。青莲笔本来就是任情之笔,怀素禅心亦是狂草之心,加上罗中夏此时滔天的怒意,至极至盛。

诸葛兄弟四人见识到青莲笔的威力,丝毫不敢怠慢,诸葛春低声道:“结阵!”

兄弟四人毫不迟疑,各据一方,四支笔灵呼啸而出,在半空结成一个菱形,与青莲笔遥遥相对。韦定国一看到这四支笔灵,脱口而出:“初唐四杰?”

诸葛秋看了韦定国一眼,咧嘴笑道:“老东西却识货。”

初唐四杰是指王勃、骆宾王、杨炯与卢照邻四位大家,这四人在初唐各擅胜场,诗文才学均是一时才俊,是以并称四杰。诸葛兄弟四人的笔灵,正是炼自这四位大家。

诸葛春握有王勃的滕王笔;诸葛夏握有骆宾王的檄笔;诸葛秋拿的是杨炯的边塞笔;诸葛冬身上的是卢照邻的五悲笔。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杰笔灵亦气质相契,两者结合在一处,威力绝不可小觑。费老苦心孤诣训练他们,甚至不惜让四支笔灵寄身在兄弟四人身上,正是为了追求这种可怕的默契程度。

罗中夏对初唐四杰了解不多,只听鞠式耕约略提及过,想来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至少与李白不在一个级数。他对这个小小的阵势毫不在意,看着诸葛兄弟如临大敌的脸色,只是冷笑一声,青莲笔再度攻来。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上来便施展《草书歌行》。凭着怀素禅心,这诗的威力与高山寺那时候相比,不遑多让。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刀风飒飒,笔锋洋洋。怀素草书一往无前的狂放气势,被青莲笔宣泄而出。霎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四杰笔阵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偏偏不倒。诸葛春道:“五悲笔,出!”诸葛冬闻言双手一挣,卢照邻的五悲笔应声而出。

一股悲愤之气迎面扑来,四下环境登时凄风苦雨。

卢照邻一生命运多舛,先染风疾,又中丹毒而致手足残疾,万念俱灰,只能归养山林,在家中挖好坟墓,每日躺在其中等死,是以写出《五悲文》,极言人生际遇。这五悲笔,浸透卢照邻的失落之意,笔灵所及,能叫人心沮丧、意志消沉,任凭对方通天的气势,也要被搞至烟消云散,再也提不起劲头来。

罗中夏初时还有些慌乱,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冷笑一声,口中诗句不断,竟丝毫不受五悲笔的影响。那些悲云被怀素草书冲得难以聚成一团。

自古文人多悲愁,如李煜的愁笔、杜甫的秋风笔、唐婉的怨笔、韩非的孤愤笔、陈子昂的怆然笔等等,或殇国运,或叹数奇,或感伤时事,或深沉幽怨,每各有不同。这五悲笔不过是个对自身仕途充满怨懑的文人,从境界就已经落了下乘,又岂能拘束得住放荡不羁的李太白?

诸葛冬见拘不住青莲笔,奋力驱使五悲笔灵。那五悲笔突然笔须戟张,分作五束,狰狞如黄山怪松。

那些悲云陡然增多,层层叠叠,一浪浪朝着青莲笔涌去。《五悲文》里共有五悲:一悲才难,二悲穷道,三悲昔游,四悲今日,五悲生途。世间任何人,都逃不过这五种悲伤的范围。此时这五悲同时爆发,阴云密布,滚滚黑云中一悲高过一悲,一时间竟有要压过青莲笔的势头。

罗中夏此时境界,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只略抬了抬头,先停下了《草书歌行》,改口轻声吟道:“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卢照邻在《五悲文》字里行间,充满着未能出仕朝廷的委屈,进而怀疑人生。而这几句太白诗,说的正是不事权贵、游遍名山的潇洒之姿,简直就是当面抽他的脸,而且还抽得噼啪作响。

一头幻化的白鹿自青莲笔端跃出,甫一出世,便放蹄狂奔,如行走于五岳之间,无牵无挂。五悲之云被挂在鹿角之上,一会儿工夫就被急速飞奔的白鹿扯得七零八落,风流云散。诸葛冬吐了一口血,身子晃了几晃。

悲愁之情与洒脱之意,并无绝对强弱之分。李煜的伤春悲秋,足可压制岑参与高适的边塞豪情;而苏轼的豪放洒然,轻易便可横扫“孤凤悲吟”的元稹。

无非只是境界高低而已。

罗中夏准确地感知到了对方的风格,并准确地选择了诗句予以对抗。这就是他的境界。颜政和秦宜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们印象里那个无知大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等强者。

诸葛春原本打算是让五悲笔困住青莲,使其意志消沉,然后其他三笔齐上彻底压制,这也是他们兄弟四人的常规战法。但现在诸葛冬已经动用到了五悲的层次,还是无法约束住罗中夏的境界,看来寻常方式已不足以应对了。

诸葛春十指并拢,低声念动几句,他头顶的滕王笔,连续吐出气象万千的烟霞,烟霞中似还有孤鹜展翅。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无数裂隙凭空出现,旋即又消失不见,很快便构造出一栋精雕细琢的古朴楼阁,檐角龙梯无一不具。

“《滕王阁序》?”罗中夏眉毛一扬,这篇古文他曾经读到过,不过当时他境界不够,不能领悟其中精妙之处,只依稀记得那两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千古绝唱。看来眼下这诸葛春是打算把自己困在滕王阁内。

“可笑!”

罗中夏深信,这些精雕细琢的东西,岂能比得过“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皇皇大气。他从容换作《关山月》,足可以抵消《滕王阁序》的影响。

他早已经顿悟,笔灵之间的战斗,不是靠技巧,也不是靠能力,而是靠境界。

一轮云海间的明月,足以撑破滕王阁的狭小空间。

可就在这时,罗中夏突然觉得一阵寒风袭上背心,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一柄长枪如蛟龙出水,擦着他的肩膀刺了过去。滕王阁内太过狭窄,罗中夏无法及时闪避,只得就地翻滚一圈,朝右边躲去。长枪这东西硬直不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如果一击不中,很难立刻收回去重组攻势。

可罗中夏这一次猜错了。刚才长枪明明已横着擦过肩头,枪杆尚未收回,下一秒钟枪头却突然从脚下的地板突出来,从下向上猛然撩起。他的肩膀能感觉到枪杆仍旧在继续横着前进,枪头却朝着竖直方向挑刺。

这就好像是多了两个空间缝隙,一横一竖,长枪从缝隙横进,却从另外一个缝隙竖出。

罗中夏暗暗叫苦,如果对方能够随意控制空间出入口,那么那杆长枪无论怎么刺,都可以从任何方向刺向自己,简直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