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6页)

舞蛇将手放入冰冷的水中,泼水到脸上,将脸上的黑沙、汗水,还有泪痕一并洗去。

她静悄悄地领着旋风,沿着池畔经过帐篷与寂静的营地,这些沙漠商队旅人们仍在沉睡。当她到了葛兰的营地前,她停下脚步,但帐幕没有打开。舞蛇不想惊动这名老妇人或是她的孙儿。在池畔的远方,舞蛇可以看见马群的畜栏。她的虎纹小马松鼠和葛兰的马放在一起,正站着打盹。它的毛皮黄黑相间,显得精神抖擞,这是一周以来刷洗的成果。它肥壮饱满,而且不再关心它那只没有钉蹄铁的脚。舞蛇决定改天把它留给葛兰,但是这个早晨她不想打扰那匹虎纹小马和那位年老的商队旅人。

旋风沿着池畔跟在舞蛇后方,偶尔轻咬她的臀部。舞蛇挠挠这匹母马的耳后,马辔下的汗水已经干了。亚瑞宾的族人曾给过她一袋给松鼠吃的饲料,但是葛兰已经在喂食这匹小马了,所以这袋饲料应该还在营地里。

“食物,梳洗身体,还有睡眠,这些就是我们两个所需要的。”她对那匹马说。

她将营地扎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越过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那里很少引起商旅们注意。如果她不在她的毒蛇附近,这个地方对人们和毒蛇比较安全。舞蛇在倾斜的岩峰处拐了个弯。

每件东西的位置都不一样了。她离去时,她的铺盖皱成一团,睡在病患家中,其他行李一直都未打开。现在她的毯子折好了,她其他的衣服叠放在一旁,她的炊具在沙地上排成一列。她皱眉并走近。医生向来都被人们尊崇,甚至是敬畏;她甚至没想过请葛兰看顾她的行李和马匹。有人在她离开时动过她的用具,这种事从来未曾发生过。

然后她看见炊具上有凹痕,金属盘子折成两半,杯子皱巴巴的,汤匙也被人扭弯。她丢下旋风的缰绳,赶紧跑向被整齐堆放的衣物。叠好的毯子被人割裂撕毁。她从那叠衣服里拿起她干净的衬衫,可是已不再干净了。她的衬衫遭人用水边的泥巴践踏。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件衬衫,它虽然旧了,但是柔软舒适耐穿;现在却是斑斑污点,破损不堪,背面被割破,袖子被撕成碎布条。它全毁了。

那袋饲料放在她其他行李之中,洒在沙地上的饲料也被压碎了。旋风轻咬着那些碎块,舞蛇则站着看着她身旁残破不堪的景象。她不了解为何会有人在掠夺她的营地之后,还把那些破损的用具整齐地堆放。她根本不明白有谁会洗劫她的营地,因为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摇摇头。也许有人认为她收下了许多金银珠宝作为费用。有些医生确实因为他们的服务而得到丰厚的馈赠,但仍然在沙漠地区受到广泛的尊敬。就算是没有受到敬畏或者职业保护的人,也不会把贵重物品毫无防备地摆放。

舞蛇破损的衬衫仍在她的手中,她漫步在这个曾是她营地的四周,感觉筋疲力尽,她既空虚又困惑,根本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松鼠的马鞍斜靠在一块岩石上;舞蛇拿起它,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许只是因为它看起来完好无缺。

然后她看见马鞍上所有的口袋全被割破撕毁,尽管口袋有扣环扣住。

这些口袋装满她所有的地图与记录,还有她尚未结束的一年试炼期的日志。她的双手伸向每一个角落翻找,就算是一片碎纸也好,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舞蛇用力地将马鞍丢到地上。她匆忙奔向营地外围,在岩石后面寻找,脚一面不断踩踏着沙地,希望能看见被丢弃的白色页面,或是听到脚下纸张噼啪的响声,但她什么也没找到,什么都不剩下。

她的感觉就像是肉体被玷污了。她其他所有的财物,包括她的毯子、衣服,尤其是地图,对一个小偷来说可能会有些用处。但这个日志,除了她以外,对其他人都毫无价值。

“该死!”她愤怒地朝着空气大叫。那匹母马鼻孔喷着气,惊惶退避,冲入水池。舞蛇全身颤抖,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并伸出她的手。她缓缓步向旋风,轻柔地哄唤,直到那匹马让她拿起缰绳。舞蛇轻抚它。

“没事了,”她说,“没事,没关系。”她对着那匹马说话,也对着自己说话。他们两个都站在清澈沁凉的水里,水深及膝盖。她拍拍那匹马的肩膀,她的手指梳理着黑色的马鬃。突然间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倾靠在旋风的颈间,不住地发抖。

听着这匹马强而有力的稳定心跳声与它沉着的呼吸声,舞蛇设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抬头挺胸,涉水步出池塘。在岸边,她解开装毒蛇的袋子,卸下马鞍,然后用一块撕裂的毛毯碎布开始替马匹按摩。她满身污垢,疲惫不堪地工作着。那个装饰精美的马鞍与马辔上已布满了尘土与汗水,那些可以待会儿再清理。但舞蛇不愿自己在休息,而旋风却仍汗流浃背,全身脏兮兮的。

“小舞蛇,小大夫,亲爱的小女孩儿”

舞蛇转过身。葛兰正一跛一跛地走向她,手中握着一根长满树瘤的手杖,手杖支撑着她。她一个高大黝黑的孙女陪着她走来,但是所有葛兰的孙儿们都清楚,不要试图去帮忙扶持这个罹患关节炎、瘦小老迈的妇人。

葛兰白色的头巾斜斜地覆在她稀疏的头发上。“亲爱的孩子,我怎能让你经过我家却不进门呢?我想,我会听见她进来的声音。或者她的小马会闻到她的气味而嘶叫。”葛兰黝黑且布满皱纹的脸庞流露出了关心的表情,“小舞蛇,我们并不希望你独自一人看到这种情形。”

“发生了什么事,葛兰?”

“宝莉,”葛兰对她的孙女说,“照顾大夫的马。”

“好的,葛兰。”当宝莉拿起缰绳,她轻触舞蛇的手臂,表示安慰之意。她拿起马鞍,然后领着旋风回到葛兰的营地。

葛兰搀着舞蛇的手肘不是为了寻找支撑点,而是为了搀扶她扶着她到一块岩石边。她们坐下来,舞蛇又看了一眼她的营地,心中不可置信的感觉远超疲惫。她看向葛兰。

葛兰叹口气:“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黎明之前。我们听到嘈杂的声响,还有人声,但不是你的声音。当我们过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一个穿着沙漠长袍的身影。我们以为他在跳舞,但是当我们靠近,他就跑走了。他在沙地上打破了他的灯笼,所以我们找不到他。然后我们发现你的营地……”葛兰耸耸肩,“我们尽可能捡拾我们所能找到的东西,但每件东西都残缺不堪。”

舞蛇默默环视四周,还是不明白为何有人想要掠夺她的营地。

“天亮前的风将所有的足迹都吹散了,”葛兰说,“那个人一定是来自沙漠,但他并非漠地民族。我们不偷窃也不做破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