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葛兰,我知道。”

“你跟我来,吃顿早餐,睡个觉,忘记这件疯狂的事。我们所有人都要小心那些疯子。”她因工作变得粗糙的小手,牵起舞蛇满是疤痕的手。“但是你不该单独一人到这里来,不应该。小舞蛇,我早该看见你。”

“没关系的,葛兰。”

“我来帮你把东西搬到我的帐篷里。你不会希望继续待在这里。”

“没留下什么东西好搬的。”舞蛇站在葛兰身边,看着这一团的凌乱。这位老妇人温柔地拍拍她的手。

“他破坏了所有的东西,葛兰。假如他把它们全拿走了,我还能理解。”

“亲爱的,没人可以理解疯子的行为。他们向来没有任何理由。”

一件真正疯狂的行为竟会造成如此彻底的破坏,那正是舞蛇为何无法置信的原因。这个事件的破坏手法是这样奇怪、刻意而且理智,与其说是疯狂的结果,更像是出自于愤怒。她再度颤抖。

“跟我来,”葛兰说,“疯子会出现也会消失。他们就像沙地上的苍蝇一样,有的夏天,只要你一转身,你就听得见它们在嗡嗡叫,隔一年又全不见踪影。”

“我想你是对的。”

“不会错的,”葛兰说,“我知道这些事情。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他会到别处去,但是很快地大家都会知道我们在找他。一旦我们找到他,我们就会送他到疗养师那里去,也许他们会使他好转。”

舞蛇疲倦地点点头:“但愿如此。”

舞蛇将松鼠的马鞍抛至肩上,然后拾起毒蛇袋。狂沙在里头滑动了一下,袋子的把手微微震动。

她跟着葛兰回到这位老妇人的营地里,疲倦使她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她感激地听着葛兰同情的安慰话语。先是失去青草,再后来是洁西的死,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舞蛇很希望自己是个迷信的人,这样她才能相信自己也许受到了诅咒。迷信诅咒这种事的人,同样也相信可以使诅咒消失的方法。舞蛇现在不知道该思考什么或是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她人生中接二连三的不幸。

“为什么他只偷走我的日志?”她突然说,“为什么偷走我的地图和日志?”

“地图!”葛兰说,“那个疯子偷走了地图?我以为是你带走了地图。那样的话,这件事才像是疯子会做的事。”

“我想一定是这样。”舞蛇仍旧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地图!”葛兰又说了一声。

那一瞬间葛兰似乎接管了舞蛇的愤恨不平。但这位老妇人口气中的惊讶让舞蛇有些困惑。

舞蛇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长袍,拾荒人因为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倏地退缩。舞蛇看清楚是谁之后才松开了手:一个捡拾破铜烂铁、木块、布料、皮革、其他营地的丢弃物品,然后将它们再次利用的拾荒人。这个拾荒者穿着一件由五颜六色的破布拼凑缝制成的衣服,图案呈几何花样。

“大夫,你愿意让我们拿这些东西吗?对你没什么用”

“奥欧,走开!”葛兰吼了一声,“不要现在来烦大夫,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这名拾荒者低头看着地面,但没有退缩。“这些东西她无法再继续使用,但是我们可以。让我们清掉它们吧。”

“现在不适合要求这个。”

“没关系,葛兰。”舞蛇开口告诉拾荒者拿走所有的东西。也许他们可以使用破裂的毛毯和坏掉的汤瓢,但她不行。她甚至不想再看见它们,不愿再想起发生的事。但拾荒人的要求把舞蛇从困惑不解的情绪中拉回现实世界,她回想起她初次与葛兰交谈时,她说了一件关于奥欧族人的事。

“奥欧,我帮其他人注射疫苗的时候,你也愿意让我帮你注射疫苗吗?”

这名拾荒者满脸不信任:“恐怖、毒药、魔术、女巫不,我们不需要。”

“与那些无关。你甚至不会看见毒蛇。”

“不,我们不需要。”

“那么我要把那些垃圾丢到绿洲中央的湖水里。”

“浪费!”拾荒人大叫,“不行!污染湖水?你污辱我的职业,你也污辱了你自己。”

“当你不愿让我保护你,使你免受疾病的侵害,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浪费,浪费生命,没有必要的死亡。”

拾荒人的眼睛从浓密的眉毛下方瞧着她:“没有毒药,也没有魔术?”

“没有。”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最后才来。”葛兰说,“你会看到我没有死。”

“没有毛骨悚然的事?”

舞蛇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

“然后你就会给我们那些东西?”这名拾荒者指指舞蛇毁坏的营地。

“没错,在注射完之后。”

“以后就不会再生病了?”

“机会很小。我没办法让全部的疾病消失不见。但是不会再有包虫、猩红热,或是破伤风”

“破伤风!你可以治疗这种疾病?”

“对。虽然不是永远,但至少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感染。”

“到时候我们会来。”这名拾荒人说,然后转身离开。

在葛兰的营地里,宝莉正轻快地按摩那匹母马,母马正从一捆粮草里拉出干草。宝莉有一双舞蛇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手,手掌很大,手指修长强健却非常灵巧,一点也没有因为粗重工作而变得粗糙。虽然她很高大,照理说依照身材比例,手看起来仍会显得太大,但一点也没有。她的双手优雅,动作极富表情。除了祖母与孙女,以及所有舞蛇曾见过的宝莉的表兄弟姐妹之间共同分享的温馨气氛外,她与葛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舞蛇之前并没有在葛兰的营地待很久,她不知道究竟她有几名孙儿,也不知道那个坐在附近,正在擦亮松鼠马鞍的小女孩的名字。

“松鼠还好吗?”舞蛇问。

“它健康又快乐,孩子。你可以到那树下看它。它已经懒到不想奔跑了。但是它又恢复了健康。至于你呢,你现在需要一张床休息。”

舞蛇看着她的虎纹小马,它正站在绿洲树林间,还摇着尾巴,看来既舒适又满足,所以她没有叫它。

舞蛇非常疲倦,但她仍能感觉到脖子与肩膀的紧绷。除非紧张能够稍微消退,她才有可能入睡。她也许会如葛兰所言,认定这整个事件仅是某个疯子蓄意破坏的行为。如果事情当真如此,那么她就必须试着理解然后接受一切。她并不习惯一下子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葛兰,我想去洗个澡,”她说,“然后你就可以把我放在一个不会妨碍到你的地方。我不会睡太久的。”

“只要你还在绿洲,而我们也还没离开,我们都会很欢迎你,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