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幕戏(第3/3页)

昭夕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又年却仿佛回到了春节的那些夜里,他孤身一人捧着平板电脑,坐在房间里,低头看着镜头后的故事。

在养恩大过天和重男轻女的双重束缚下,山里来的小姑娘就这样长大。

她看似幸福,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自由。

父母认为她可笑,他们给予了她本不会拥有的一切,如今她长大了,却口口声声谈论着虚妄的自由。

且不论他们是为了她好,就算是为了父亲的前程,她也应该主动嫁去男孩家中。

含辛茹苦养育她二十载,难道她不该有所回报吗?

温宛苦苦挣扎,不得解脱,最后在父母那句“要么你嫁过去,要么我们断绝关系”的威胁下,她吞下一整瓶安眠药。

可母亲及时发现了异常,当即将她送往医院。

洗胃,抢救,她又活了过来。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她望着头顶白茫茫的天花板,闻着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人生仿佛也白茫茫一片。

父母忙着开脱自己,哭着对医护人员诉说他们对养女的恩情,仿佛这样就能完全撇清罪名,想不开的是她自己,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转头进了病房,又哭着骂着,说她忘恩负义。

温宛拔了手背上的留置针,奇迹般的没了眼泪,也再不煎熬。

她轻声说:“养育之恩,我拿一生来报。但凡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

“但是爸,妈,我为你们活了二十四年,接下来的日子,我想问问自己要怎么过。”

她没有梦想,因为她一直都谨记父母的期望。

她没有自我,因为头顶套着父母耳提面命为她精心打造的人设。

她没有喜怒哀乐,因为在父母这样尽心尽力的养育下,她“应有尽有”,若是心生不满,就是贪婪不知足。

如今她想知道,在温宛这个名字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可能性,错过了多少一生难得的光辉时分。

五百强的公司,她说辞就辞了。

她去画室教孩子们画画,小朋友们叽叽喳喳问她:“温老师,今天我们画什么?”

她说:“老师不会规定画什么,眼前的世界什么最吸引你,你就画什么。”

拿到工资,存够钱后,她孤身一人去了东非,扛着相机,坐在向导的小卡车上,看黄沙弥漫的草原上,大象悠然来往,老虎凶猛奔腾。

后来又去了阿拉斯加看极光,寂静一片、漆黑深沉的冰湖前,她听见无数人和她一起欢呼,为这世间罕见的壮观奇迹喧哗落泪。

摩洛哥的蓝白小镇里,她蹲在路边喂随处可见的野猫。它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后来她在东四十条的小胡同里开了家饭馆,做家常菜,白日里带着孩子们一同画画,偶尔也教教钢琴。

饭馆没有名字,虽称不上谈笑有鸿儒,但总是往来无白丁。

电影里,有一个在她的影响下长大的小姑娘,一次感情受挫后,哭着来找大姐姐诉苦。

大姐姐摸摸她的头,说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但若是事事如意,活着反倒无趣不是吗。

后来小姑娘缓过劲来,叽叽喳喳缠着她问了不少问题。

“那你以后不结婚了吗?”

“再说吧。海内存知己,如今没有,不代表那个人不存在,只是还没遇见。”

“饭馆真的不起个名字吗?”

“不起。人人都有的,我偏不要,是不是显得更特别了一点?”

小姑娘咯咯笑,说:“那你再给我讲讲你去尼罗河坐热气球漂流的故事。”

“好啊。”

……

在电影的最后,画面上是静静流淌的尼罗河,黄昏的天空如同缓慢燃烧着,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热气球。

像是终于自由的灵魂,如风一般,谁管世间枷锁重重,恩怨情仇重如山。

片尾曲是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过的歌:

谁说不能让我此生唯一自传

如同诗一般

无论多远未来

读来依然一字一句一篇都灿烂

刚才所见的温宛,也许并不像电影里一样去到过那么多的地方,做过那么多勇敢的事,但她从过往走出,自在如风,本身就已经是道美丽风景。

只是在昭夕的故事里,她美得像个传奇。

程又年静静地望着昭夕。

其实讲故事的人,本身就是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