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3页)

李元过去推开里间的门,请朱怀镜进去。“王书记。您好您好,让您中午也休息不成。”朱怀镜连连拱手。

王莽之站起来握手,说:“你从北京风尘仆仆赶回来,比我辛苦啊。李老身体好吗?”

朱怀镜欠身回道:“李老很精神,还能喝酒哩。董姨不太让他老喝,他那天很高兴,说非得陪小朱喝几杯。”

王莽之很感叹的样子,说:“李老就是这样,很赏识能干的年轻人。高兴了,就不管自己的身体了。”

朱怀镜听着,便当王莽之是借着李老说他能干了。官能做到朱怀镜这个份儿上,能干是自然的,纯粹一个草包,再怎么提携你也是枉然。但你是不是能干,同领导说不说你能干,却是两码事。朱怀镜一脸幸福的表情,说:“李老说起您王书记啊,话就没个完。他说自己革命几十年,培养过不少干部,最叫他自豪的就是您王书记。”

王莽之笑道:“哪里啊,总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栽培吧。对李老,我是非常尊重的。他的确是值得尊重的老领导啊!”

朱怀镜说:“知道您要去梅次视察,我原本想留下来向您汇报的。临时缪明同志让我去北京。梅次工作还很欠缺,王书记多批评。”

王莽之笑道:“不错嘛。这次虽说是农业产业化会议,看的典型却是农村组织建设的成果。是你分管的啊。不错不错。看着农民群众日子一天天好了,我就感到欣慰。马山经验,很不错的。”

这时,李元倒了茶进来。王莽之叫道:“小李,你陪这位……小舒?对,你陪小舒在外面聊聊天吧。”

朱怀镜顿时就有了种受宠的感觉,似乎自己顷刻间就同王莽之亲近了。果然,王莽之说了些通常情形下不可能说的话:“怀镜,最近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好像有些不协调?”

朱怀镜不好怎么说,只道:“您王书记都知道了,也许吧。”

王莽之说:“怀镜,你在中间要做好润滑剂啊!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维护团结。团结出战斗力,团结出政绩,团结出干部。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都是组织上非常信任的好干部。只不过,缪明同志夫子气重些,陆天一同志性子急些。都没有原则性分歧嘛,要搞好团结。最近《荆都日报》登了篇文章,宣传你们梅次地委班子团结一心,真抓实干的经验。我看很好。这是主流嘛。”

“是啊,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会尽可能做些化解工作,反正一条,不能因班子的不团结,影响了经济工作。”见王莽之只是泛泛而谈,朱怀镜也只好讲些套话。不过,看上去王莽之对缪、陆二人是一碗水端平,却隐约叫人感觉他更看重陆天一。

王莽之打了个哈哈,说:“怀镜,我的消息可是灵通得很啊。这篇文章是你策划的,我知道。说明你是维护地委团结的。用心良苦啊!”

朱怀镜笑道:“王书记英明。不过这么细节的问题,您是怎么知道的?”

“崔力是个跳蚤。”王莽之说。

朱怀镜不明白王莽之说的“跳蚤”是什么意思。是说崔力人很活跃,还是损他?不过可以确信,那篇文章的缘起,王莽之是从崔力那里知道的。崔力连王莽之这里都要来串串,难怪他平时吹起牛皮来天响。不过,懂得套路的人,并不会因此就对他刮目相待,而只会说这人脸皮厚。凭崔力的身份,如果脸皮不厚,是很难同市委书记接触的。市委书记同你小记者之间,可以说隔着千山万水啊!你跑到他跟前去,想讨个好脸色,说这说那,点头哈腰,可是他能正眼望你一下,就是你的福分了。

“怀镜,看来,梅次班子在搭配上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在班子里的分量很重,拜托你多做些工作。”王莽之说。

王莽之这些话,本是云遮雾罩。但朱怀镜自己是管干部的,就不难理解了。朱怀镜心跳加剧,猜想王莽之只怕会尽快重用他了。“王书记,我一定好好协助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工作,不辜负您的信任。”朱怀镜的双腿,本是一只弯着,一只半伸着的。这会儿他说话间,双腿立马都曲成了九十度角,双手也平放在膝盖上,就像受过严格训练的黄埔生。

王莽之说:“我发现你理论水平也不错。上次你关于企业领导班子建设那篇文章,我是认真拜读了的啊!”

朱怀镜忙说:“王书记这么说我就紧张了。我们在下面接触实际工作,现实情况逼得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您却那么重视,作了重要批示。”

王莽之取下帽子把玩着,像是离开了这个话题,只道:“我信任你。”听上去莫名其妙,有些蒙太奇的意思。

“谢谢王书记的信任,”朱怀镜又随意说道,“好漂亮的帽子。”这就更加蒙太奇了。

王莽之笑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朱怀镜忙摇手:“岂敢岂敢!”

王莽之说:“不客气嘛。不过送顶旧帽子给你,也不像话。我柜子里还有顶新的,你拿去戴吧。”

王莽之说着就要起身,朱怀镜忙止住了他,说:“王书记如此关心,我情愿要这顶旧的,意义更非同寻常。”

王莽之便双手递过帽子,很是高兴。朱怀镜也伸出双手,恭谨地接了,戴在头上。王莽之点头微笑着,说:“很好嘛!那里有镜子,你去照照!”

朱怀镜过去一照镜子,发现并不好看。他头大脸长,戴上帽子,头就拉得更长了,就像竖放着的大冬瓜。却道:“对对,很好。还不在于我戴着好不好看,这是王书记送的帽子,意义就重大了。”

王莽之颔首而笑,目光几乎有些慈祥。朱怀镜就戴着帽子,再也没有取下。他这才将此次北京之行汇报了一下,很扼要。王莽之听罢,也只是讲了个原则:“好啊。一定要保证质量,如期完工。”

时间差不多了,朱怀镜说:“王书记,那我就告辞了?耽误王书记休息了。”

王莽之站起来,紧紧握着朱怀镜的手,又使劲拍拍他的肩,很关切的样子:“好好干吧。”

出了常委楼,见武警战士正同那个乡下人在推推搡搡。朱怀镜只顾昂头往外走,只当没看见。听得那乡下人喊着:“他妈的,明明是王莽之,他自己还不承认!老人家讲古,还讲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哩!我就是要见他,好不容易花了钱,才进得这里来的!”只听见那乡下人哎哟一声,再不言语了。

朱怀镜见舒天一言不发,也不回头张望,很是欣赏。他这会儿心情好极了,没什么事能败了兴致。临别时,王莽之叫他“好好干吧”,短短四个字,分量太重了。其实只有三个字“好好干”,“吧”字不过是个语气词,可以忽略。不不不,实质上只有两个字,就是“好”和“干”。大领导的话,不在于多,而在于分量。讲得轻,落得重。汽车里放着音乐,朱怀镜忍不住要跟着哼哼。才哼上几句,马上就停下来了。真是少年心性,太易得意了。这会儿他不想回宾馆去,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待一下。所谓喜出望外,就是这个意思吧!他想起了荆山寺,不如去那里转转?立即就打了圆真大师手机。不巧,圆真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佛协的会议。圆真在电话里只顾道歉,说下次一定好好陪陪朱书记。挂完电话,朱怀镜便没了游山雅兴,仍回宾馆去了。人一兴奋,再困也睡不着。朱怀镜便又躺在床上看《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