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页)

田晓堂定了定神,继续听包云河讲话。他也不知道包云河在讲第几点,只听见包云河说:“同志们哪,近几个月来,因种种原因,我局的声誉、形象深受影响,大打折扣,社会上议论纷纷,谣言四起,搞得我们相当被动啊。”包云河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加大嗓门说,“当务之急,是重塑我局的形象。一个单位形象的好坏,首先在于领导。主要领导不带好头,不作表率,形象建设就落不到实处。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就倒下来啊,同志们……”田晓堂渐渐听出味来了,包云河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郝局长,怪他把局里搞乱了。田晓堂感到心里有些不畅快,觉得包云河在大会上这样讲一个刚去世的前任,似乎有失厚道。

可包云河却越讲越起劲,田晓堂微微眯起眼睛,他真不想听了。他想包云河如此急不可耐地发泄对郝局长的不满,给人的感觉只会是“小人得志”。包云河平时总是一副很有城府的模样,可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没沉住气,露出了马脚。田晓堂正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这响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把包云河的讲话生生打断了。田晓堂忙睁大眼,看见整个会场上的人都在掉头往后面看,王贤荣等几个人已朝后墙边跑去了。有人在悄悄说:“钟掉了!那个大黑钟掉下来了!”话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田晓堂不由吃了一惊,钟怎么会掉落呢?他感到坐不住了。眼下他的局办主任还没免,机关内务管理是局办的分内工作,出了这个事他也有责任。他便下了主席台,快步来到后墙下,只见那个硕大的黑色电子钟已摔得扭曲变形,痛苦地瘫在墙边,玻璃则碎了一地,王贤荣正在手忙脚乱地清扫。

田晓堂回到主席台,轻声告诉包云河:“钟已经砸坏了。”这话显然有点多余,但田晓堂总得说点什么吧。包云河没有搭理他,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接下来,包云河又摆开作报告的架势,话锋一转,说道:“连个钟都挂不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作风不够扎实,工作不够细致嘛!我正要讲这个问题,重塑我局的形象,关键就在于改进作风,强化管理。”包云河越说越严厉:“我今天不得不对王贤荣同志点名批评。不要以为一个旧钟不值几个钱,摔坏了无所谓,这个账不能简单地这么算……”

田晓堂听不下去了,觉得包云河批评王贤荣的话说得太重了。钟掉下来王贤荣不能说没责任,但这钟挂了四五年一直都稳稳当当,谁能预料会出今天这事,又该如何提前防范呢!再说,王贤荣上面还有他田晓堂,要追究责任首先应追究他呀。田晓堂就插话说:“这事首先应怪我,我在这里向大家作检讨。”

包云河侧过头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要护短……”

上访专业户软硬不吃

散会后,田晓堂往办公室走,看见四楼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得有点胖,衣服又穿得臃肿,腰里就显得鼓鼓的,加之满脸胡子拉碴,看起来有些邋遢。

田晓堂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这人守在这里干什么?找哪位局长上访吗?如果是往日,田晓堂就会走过去询问一番,但今天他心情不大爽,就懒得管这个闲事了。

田晓堂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扣上门,坐下来喝了几口茶,还是觉得心口有些堵。他知道包云河十分在意“掉钟事件”。包云河就任局长召开第一次机关干部大会,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令人扫兴的怪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因此就怒火中烧,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下属大发雷霆,也绝不是什么好作风。田晓堂隐隐觉得,包云河一味迁怒于王贤荣,分明对他带有成见。想到这里,田晓堂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周雨莹打来电话,说想在中午约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田晓堂一听就有些恼火,他不想在电话里和她说太多,就谎称中午要在局里陪客,一口否决了。他知道周雨莹的小心思,她不过是想显摆一下。他心里明白得很,此时张张扬扬地请客吃饭,只会让人觉得他轻狂,传出去对他没半点好处。

不过,他倒是很急切地想见到老同学刘向来,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刘向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打着哈哈说:“是田大局长啊,有何指示,请讲。”

田晓堂笑道:“我哪有什么狗屁指示。哎,你今天晚上到底回不回来?去省城一待就是好几天,该不是在那里养了个小三吧?”

刘向来说:“我哪有那个资本!当今养得起小三,玩得起情人的,至少是像你这样的副县级干部!不是有个段子吗,说时下有些小女生的奋斗目标,就是把科级干部心搞乱,把县级干部家拆散,年底拿走财政一半。我顶多是心被搞乱而已,无权无势没人看得上眼,你可得当心了,当心家被拆散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就约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刘向来最后说:“关于你们局里这次人事变动,我打听到了一些情况,等见了面再细说吧。”田晓堂嘴上说好,心里竟莫名地乱了起来。正在这时,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掀开了,王贤荣像一股旋风闯了进来。田晓堂吓了一跳,王贤荣的莽莽撞撞让他有些恼火。王贤荣却不看他的脸色,慌慌张张地嚷道:“不好了,老林今天又打上门来,和包局长吵上了。”

田晓堂疑惑地问:“哪个老林?”王贤荣说:“就是死了老母亲的那个无赖。”王贤荣说得有些含糊,田晓堂一听却马上就懂了。他顿时意识到,刚才在走廊尽头看到的那个腰身臃肿、一脸胡须的家伙,正是那个老林。大约在半年前,老林曾来局里和包云河大吵大闹了一场,田晓堂当时参与做过劝说工作,所以晓得老林这个人,但印象并不深,时间一久难免就记不起了。

田晓堂笑道:“这个老林真会挑时间,包局长刚走马上任,他就跑来送‘恭贺’了!”王贤荣说:“我猜他正是看到包局长做了一把手,才又打起了歪主意,跑来找碴子的。”田晓堂摇头感叹:“老林真像一块牛皮糖,谁粘上就甩不掉了!”老林为何死缠着包云河不罢不休,这事说来话长,得从局里组织实施的“三清工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