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4/4页)

她久久地看着我。“又要南瓜帮你忙了,是吗?”她说。我拿不准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她没有解释就离开了。

我不能肯定南瓜是否答应了帮忙,但我此时只能去找医生打针了,就这么说吧,唯有指望她和延会出现。我在走廊上找到大臣,一起朝山下走去。

我们绕过马路上的拐弯处,旅馆已经在我们身后了,我不由想起那天豆叶在我腿上划一刀,然后带我去见螃蟹医生的事。那天下午,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现在我又感到了同样的恐惧。我的脸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烫,好像是离烧烤炉太近了似的。我看了大臣一眼,汗水从他的额角淌到脖子里。如果一切顺利,他很快就会把这个脖子靠到我的……想到这里,我从和服腰带里拿出折扇,给我和他摇扇降温,一直扇到手酸为止。大臣似乎不知所以,他清了清喉咙,仰首看天。

“大臣,您能和我进来一会儿吗?”我说。

他好像不解其意,不过我走上房子一侧的通道时,他也就跟在后面。我爬上石梯,为他开了门。他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如果他这辈子都在祇园里混,他当然会明白我的想法。因为如果艺伎把一个男人引到偏僻之处,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名誉置于险地,一流的艺伎更不会轻易做这等事。但是大臣仅仅是站在戏院里的一块阳光地上,像是在等公交车。我把折扇塞回腰带,双手抖个不停,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计划坚持到最后。关门的简单动作耗尽我所有力气,接着我们站在屋檐间漏入的惨淡光线下。大臣仍然一动不动,脸朝着舞台角落里的一堆稻草垫。

“大臣……”我说。

我的声音在不大的厅里回响不绝,我之后就放低了音量。

“我知道您曾为我的事和一力亭茶屋的女主人谈过。是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大臣,如果可以的话,”我说,“我想告诉您一个关于艺伎和代的故事。她已经不在祇园了,但我曾经和她很熟。有个重要人物——就像您,大臣——一天晚上见到了和代,非常喜欢她,于是每晚都来祇园看她。几个月后,他提出要当和代的旦那,但茶屋的女主人却道歉说这是不可能的。这人非常失望,但有天下午和代把他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那个地方和这个空戏院很像。她对他说……即使他不能当她旦那……”

我刚说到最后一句话,大臣的神色就变了,好似云彩四散,阳光照遍山谷。他笨拙地向我走来。我的心怦然而跳,好像有面鼓在耳朵里敲。我禁不住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闭上了眼睛。我再度睁开眼时,大臣已经近在咫尺,我们几乎肌肤相触,我觉得他脸上湿答答的肉都擦着我的面颊了。他慢慢地靠近我,直到我们贴在一起。他大概想用胳膊把我推到木地板上,但我阻止了他。

“舞台上灰尘太多,”我说,“您得从那儿拿个垫子过来。”

“我们到那边去。”大臣回答说。

如果我们躺在角落里的垫子上,延即使开门也不会在阳光下看到我们。

“不行,”我说,“请拿个垫子过来。”

大臣照我说的做了,接着垂手而立,眼看着我。直到此刻之前我还存有半分幻想,幻想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但现在我知道什么都不能了。时间过得真慢。我的双脚从漆草履里脱出来,踩在垫子上,好像别人的脚一样。

几乎是在一瞬间,大臣甩掉了鞋子抱住我,环住我的一双手来扯我的腰带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还没有脱和服的打算。我伸手到背后阻挡他。我早上穿衣的时候,还没有打定主意,但为了做好准备,想到还没到晚上,衣服可能会弄脏,我特意穿了自己不太喜欢的灰色衬袍,一件蓝紫相间的薄纱丝织和服,还系了耐磨的银色腰带。至于内衣方面,我弄短了腰卷——我的“束臀布”——把它绕在腰间,这样如果我最终决定勾引大臣的话,他会毫不困难地找到它。现在我把他的手移开,他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他以为我不让他干,但我躺倒在垫子上,他就大为欣慰。这不是榻榻米,只是一片粗糙的草编垫,我能感觉到下面坚硬的地板。我用一只手把和服和衬袍掀到一边,膝盖以下就露了出来。大臣衣服还齐整,但他立马躺到我身上,腰带结挤压我的背,我只好抬起一侧臀部让自己舒服一点。我的头也扭到一边,因为我梳的是散岛田发型,后面垂了一个硕大的发髻,稍一用力,就会弄坏。这个姿态当然很不舒服,但我的不舒服与心里的不安和焦虑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突然我想到,我把自己置于这种窘境,头脑是否一直清醒?大臣用一条胳膊撑起身子,手伸入和服开始摸索,指甲挠着我的大腿。我没来得及想自己在干吗,就按住他肩膀把他推开……但我随即想到延成为我的旦那,我的生活中将永无希望,我又把手缩回来,垂到垫子上。大臣的手指沿着我大腿内侧往上蠕动,我没法不感觉到。我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门上,可能它现在就会打开,在大臣还没有更进一步之前。正在此时,我听到他腰带的哗啦声,接着是裤子拉链嘶地一响,片刻后他就挺入了我的身子。我怎么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这种感觉奇怪地和螃蟹医生产生呼应。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啜泣声。大臣用胳膊肘撑着自己,脸靠在我的脸上,我只能从眼角瞥见他。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去,他朝我突着下巴,那样子不像人,倒更像一头野兽。这还不是最惨的,由于他下巴前突,下嘴唇就像一个杯子似的盛满了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鱿鱼内脏的缘故,他的口水里有种灰色的黏稠物,这让我想起一条鱼被刮鳞后,留在砧板上的东西。

我早上穿衣的时候,在腰带后面塞了几张吸水宣纸。我想如果我决定要做这件事,到了后来大臣可能会用它们来擦身子。目前看来,我得提前用它们来擦掉溅到我脸上的口水。可是他这么重的分量压在我臀部,我没法伸手去摸后腰带。我试着低低地喘了几口气,但恐怕大臣误会成我很兴奋,总之,他突然变得精力旺盛,嘴唇里的口水也汹涌而出,简直像溪水一样奔流不绝,不可遏止。我只能紧闭双眼等待。我头晕目眩,好似躺在小船底部,在风口浪尖上被抛来甩去,头不住地撞击船侧。突然,大臣发出一声呻吟,静止了一会儿,同时我觉得他的唾液淌在我脸上。

我又想去拿腰带里的宣纸,但大臣跨在我身上,喘着粗气,好像刚进行完一场赛跑。我正要推开他,却听到外面一阵沙沙作响。我的厌恶感已经无以复加,几乎能淹没所有的东西。但我想起了延,心又怦怦直跳。我又听到动静,有人上了石阶。大臣好像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朝门看去,好像是想在那里看到一只鸟。接着门吱呀一声敞开,阳光倾泻在我们身上。我不得不眯起眼,辨出两个人影。一个是南瓜,她正如我希望的那样来到戏院。但她身边探头张望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延。我不知道南瓜为什么这么做,她把会长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