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第4/11页)

当我站在那里看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路过,带着几个孩子,挨着她的裙子——是弗赖尔太太,秋天里我和弗洛伦丝一起拜访过的那位可怜的缝纫女工。当我叫住她,她过来冲我笑笑说:“我也加入工会了,到底是被你们的人说服了……”

我们站在那儿聊了一会儿,她的孩子拿着太妃糖衣包裹的苹果,举起来给西里尔舔。然后传来一阵音乐声,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翘首以盼。我和弗赖尔太太站在一起,把孩子抱起来观看工人的游行——一群男男女女穿着各行各业的服装,举着工会的横幅、旗帜和花朵。游行的队伍走了半个小时才结束。

游行结束以后,人们开始吹口哨、欢呼并鼓掌。弗赖尔太太哭了,因为她邻居的大女儿也走在游行队伍中,扮成了一个火柴工厂的女工[64]。

我希望弗洛伦丝在我身边,于是不停寻找她那深紫色的外套和雏菊,但是我看到了每个来我家做过客的工会成员,就是没有看到她。最后我终于在演讲的帐篷那里找到她了。她整个下午都在那儿听演讲。“你听说了没有,”看到我,她说,“有人传言埃莉诺·马克思要来,我不敢离开帐篷,怕错过她的演讲!”原来她早餐以后什么都没吃,我跑去一个小吃摊给她买了一袋螺肉和一杯姜汁汽水。我回来时看到拉尔夫坐在她旁边,不停地流汗,还在拉领子,脸色苍白无比。帐篷里的凳子都坐满了,还有人站着。天气十分闷热,每个人都躁动不安。有个演讲者刚发表了一个不受欢迎的观点,被台下喝了倒彩。

“他们不会嘘你的,拉尔夫。”我说,但我发现他的表情很痛苦,于是我把婴儿递给弗洛伦丝,抓住他的胳膊,领他到外面更凉快的地方,“好了,来跟我抽根烟。一定不能让观众看出你很紧张。”

我们站在帐篷旁边的一面旗帜下,有几个拉尔夫工厂里的男人路过,扬起手和我们打招呼。我给我俩点了两根烟。拉尔夫接过烟,手指一直在抖,差点把烟掉到地上,于是有点抱歉地笑笑说:“你肯定觉得我很傻。”

“一点也不!我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晚上登台的时候有多紧张,我觉得我都要吐了。”

“刚才我也觉得我要吐了。”

“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但并没有人真的这样。”其实我说的不是真的,我经常看到紧张的艺人在舞台一侧朝碗里或者水桶里呕吐,当然,我没有把这个告诉拉尔夫。

“你有没有在非常粗鲁的观众面前表演过,南希?”他问我。

“啊,”我说,“有一次,在伊斯灵顿的迪肯音乐厅,有个可怜的喜剧演员在我们之前演出,有几个观众跳上舞台把他头朝下抬到脚灯那里,想把他的头发点着。”听到这话,拉尔夫眨了两三下眼,然后急忙往帐篷里看,仿佛要确认里面没有火苗,不会有哪个不友好的观众想用它来捣乱。然后他厌恶地看了一眼他的烟,把它给扔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说,“我应该再去把演讲过一遍。”我还没来得及张开嘴表示不同意见,他就溜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抽烟。

我并不介意,站在外面比帐篷里面舒服多了。我用嘴唇夹住烟,双臂交叉靠在帐篷的帆布上。然后我闭上眼,让阳光照在脸上。我把烟从嘴里拿开,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喔!在所有来参加这个工人集会的女孩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南希·金了!”

我睁开眼,任烟头掉在地上,转过身看到这个女人,不禁叫出声来。

“泽娜!真的是你吗?”

就是泽娜,她站在我旁边,比我上次见她时更加丰满,更加俏丽,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外套,戴着一个有挂坠的手链。“泽娜!”我说,“哦!见到你真好。”我拉过她的手握了一下,她笑了。

“今天我在这儿见到了所有我认识的女孩。”她说,“又看到有个人站在帐篷的旗子下面,嘴里叼着烟,我心想,天啊,她看起来真像过去的南·金!如果真的是她就太好了,过了这么久,竟然在这儿看到她!我又走近了一点,看到你的短发,就确定是你了。”

“哦,泽娜!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呢。”她听到这话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想到这件事,我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用完全不同的语调说,“不过,你真是太不厚道了!你把我那样子留在基尔伯恩!我以为我要死了。”

她摇了摇头。“哦!你也让我损失不小啊,那笔钱。”

“我懂。我真是个没良心的!我想,你应该没去成殖民地吧……”

她吸了吸鼻子:“我朋友去了澳大利亚又回来了。她说那里都是粗人,他们不需要女房东,他们需要的是——老婆。那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我现在挺好的,住在斯特普尼。”

“你现在住在斯特普尼?那我们差不多是邻居了!我住在贝斯纳尔格林,和我的爱人在一起。看,她在那儿呢。”我把手搭在她肩上,把那个拥挤的帐篷指给她,“靠近舞台边,怀里抱着婴儿的那个。”

“什么,”她说,“不会是弗洛·班纳吧?在孤女之家工作的那个?”

“难道你也认识她?”

“我有几个朋友曾在弗里曼特尔之家住过,她们都说过弗洛·班纳有多好!我想,那里有一半的女孩都疯狂地爱上她了。”

“爱上弗洛伦丝?你肯定?”

“我保证!”我们又朝帐篷里看了一眼。弗洛伦丝站起来了,朝讲台上的演讲者挥舞着手中的纸卷。泽娜笑了,“你和弗洛·班纳!真有意思。”她说,“我敢说她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你说对了。”我仍旧盯着弗洛伦丝,尽管惊讶于泽娜说的话,“她确实不会。”

我们又走到阳光下。“那你呢,”我问她,“我猜你有女朋友了,对吧?”

“有了,”她羞涩地说,“实际上,我有两个女朋友,嗯,我没法决定在两个人里面选哪个好。”

“两个!我的天!”我想象了一下有两个弗洛伦丝这样的恋人,这个想法让我头疼,然后开始打哈欠。

“其中一个今天来了,就在会场里,”泽娜说,“她也是工会的一员,看,她来了!莫德!”听到她的呼唤,一个穿着蓝色和棕色格子外套的女孩看了看四周,然后走了过来。泽娜挽着她的胳膊,她笑了。

“这位是斯金纳小姐,”泽娜对我说,然后又对她的恋人说,“莫德,这位是南·金,音乐厅的歌手。”斯金纳小姐大约十九岁,我在不列颠剧院演最后一场的时候她大概还穿着短裙呢。她礼貌地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泽娜继续说:“金小姐和弗洛·班纳住在一起。”听到这话,斯金纳立刻我把抓得更紧了,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