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8

瓦尔到了芝加哥之后,从机场坐公共汽车到了地铁站,再换乘地铁到克丽丝住处附近。出了站,她往克丽丝的公寓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事发地点是在这儿?还是这儿呢?在美丽的五月的下午,那条街看上去很漂亮。街边绿树成荫,女人们推着婴儿车出来散步。克丽丝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个叫莉萨的朋友陪着她。一看到母亲来,她就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她们就那样抱了好一会儿。

“你看起来还好。”瓦尔看着她的脸说。

“我还好,”克丽丝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去了伊夫琳家,她对我很好。她是我的老师,是英语专业研究生。她可好了,妈咪!她说,我是她知道的今年第十五个被强奸的女孩。光今年啊!她整晚都陪着我。我情绪不太好,她给了我苏格兰威士忌,”克丽丝咯咯笑着说,“我还真的喝了!”克丽丝转向莉萨,“还有莉萨,我在伊夫琳家给莉萨打电话,她马上就赶过来了。她们都对我很好。伊夫琳帮我洗了澡,还在洗澡水里放了上好的浴液,会冒泡,还有香味。之后,她让我坐下来,帮我梳头,梳了好久。她还陪我聊天。她给我做了三明治,送我上床睡觉,就像你在这儿一样。”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嘶哑,又一把抓住母亲。

“我们过来收拾克丽丝的东西。”莉萨说。

“好的。”瓦尔坐了下来。克丽丝匆匆去了一趟厨房,给她端来一杯咖啡。

瓦尔讲到这里就停了。“对于这件事,我们要怎么做,她好像明白了。好像我们都明白了。我一直在为克丽丝做一些事,她也一直在为我做一些事,但我们所做的不同。”

瓦尔问了克丽丝事情经过,不时打断她,询问每个细节,听不清楚的地方,就会打断再问。她认真地听着。克丽丝讲了很久。莉萨走了,她还有约会。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克丽丝开始紧张地四处张望。

“好了,”瓦尔起身说,“收拾行李,亲爱的,我们去住宾馆。”

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令克丽丝很高兴。只要妈咪在这儿,就一切都好。妈咪会照顾她的。她们锁上房门,走到街上,每人拖着一个小皮箱。克丽丝挽着母亲的手臂。她们就这样沿街走着,克丽丝向母亲靠过去,紧紧地贴着她。走到十字路口,瓦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一家专供女性的宾馆。入住后,她们换上了睡衣,瓦尔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她们坐下来聊天。到她们更衣准备去吃饭时,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所有细节。因为克丽丝还要上学,而且很快就要回家了,所以他们安排她早日出庭。瓦尔迅速地安排好了这一切。她们明天一大早就回克丽丝的公寓打包。她们一路上买好包装箱。打包要花上两天时间,带不走的东西就托运,瓦尔给托运公司打了电话。一切都安排好了。三天后,克丽丝就要出庭了。她们拿不准打官司要耽搁多久,所以计划完事后次日就走。瓦尔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订了机票。这天,克丽丝还要去银行取钱,然后请伊夫琳吃饭。克丽丝的状态还不错。她不停地拥抱母亲。一切都有序进行的感觉真的很好,知道自己在哪儿,今天干什么,明天干什么,后天出庭,大后天回家……克丽丝开始有了安全感。

瓦尔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问克丽丝要不要,但克丽丝笑着说:“我今天可没被强奸。”

瓦尔坐在床上说:“我还有一些事要问你。医院给你注射镇静剂了吗?你情绪失控时,他们有对你采取什么措施吗?”

没有。

“他们给你做梅毒和淋病检查了吗?”

没有。

“警察有说过,如果他们没有抓住那个人,会对你提供什么保护吗?”

没有。

瓦尔往后靠了靠。克丽丝有点儿紧张,往母亲身边靠过去。她们一起躺在床上,克丽丝蜷缩在母亲怀里。

“会出什么事吗,妈咪?”

“没事,”瓦尔说,可她的声音很生硬,“我们回剑桥再去检查。会没事的。”她轻拍着她的孩子。然后,她又换了一种语气:“克丽丝,你试着反抗过吗?”

克丽丝猛一抬头,睁大了眼睛:“没有!你觉得我应该反抗吗?”

“我不知道。你想想,假如你推开他,从他身边绕过去,或者大喊,会如何呢?”

克丽丝默然:“不知道。”她又想了很久,最后说:“当时我太害怕了。”瓦尔说:“当然。”然后抱了抱她。可是,过了一会儿,克丽丝若有所思地说:“妈咪,你知道吗,我还有一种感觉。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走在马萨街上,那个中年男人停下车叫住我的事吗?当时,我直接走下人行道朝他走了过去。他问我想不想当模特儿,我说不想,但我受宠若惊。他说他开了一家模特儿公司,如果我上车去,他就给我他的名片,我可以去他办公室找他。虽然小时候你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可我还是上去了,我鬼使神差地就上去了,好像他说了我就得照做一样,好像在他和我说话的那一分钟,我丧失了自己的意志似的。还记得吗,我和你讲过的?当时倒没出什么事,因为还没等他开远,我就下车了——你还说幸亏马萨街总是堵车,记得吗?”

瓦尔点点头:“那时你大概十四岁。”

“没错。这回也有相似的感觉。就像我们坐在家里,看着塔德那副吓人的样子时一样。感觉好像我们如果做些什么,比如把他扔出去或者报警,就是犯罪似的。别人不会说那是犯罪,但我们却会那么觉得。我们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没去做本来应该做的事似的。”

“在那件事上,我觉得我们的做法是对的。”

“是啊。你觉得你不得不忍受这些。可为什么我也觉得不得不忍呢?你知道吗?”

“说说看。”

“这回也有那样的感觉。好像他有权利那么做似的。好像,只要他袭击了我,我就无可奈何似的。你知道吗,就像电视或电影里那样。女人从不反抗,从来不。她们哭泣、尖叫,等着某个男人来救她们。或者,就算她们做了些什么,也没有用,那个男的会抓住她们,情况会变得更糟。但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些。只是我有这么一种感觉而已。好像我真的无可奈何。我很无助。我被彻底打垮了。好像他有将我打垮的力量。哦,还不只是这样。他说他有刀,我害怕极了,只能相信他。我失去了勇气,妈咪。”她说到这儿站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我一直都很有勇气,你知道的,我经常和老师争论。可是,那天晚上,我一点儿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