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X和女孩Y 幸好还有你(第2/3页)

有一天,去上选修课的我提前翘课回来了,一推门,看见Y的眼睛上被画上了王菲的专辑《寓言》封面上那样的“彩虹妆”,孔雀蓝、明黄和桃红的眼影交织在一起,在她肥嘟嘟的脸上,颇有几分惊悚的感觉。

我笑到肚子疼,Y小姐有点不服气,冲着我尖叫着嚷嚷:“别笑嘛,我至少还有勇气尝试……”

忘记了是被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怂恿,我那天晚上也乖乖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让X小姐在我脸上作画,画了一个王菲那年演唱会上让人印象很深的“方框眼妆”,X自己也画上了一个像真的被火熏红了一样的大烟熏。这么夸张的妆容在我们的脸上的效果当然都是丑人多作怪,但我们三个就像是发现了彼此的新大陆一样开心,互相指指点点,戳来捣去,几次三番笑到绝倒。

那个晚上真的很疯狂,W小姐回宿舍以后,也被拉着用紫色眼影化了一个哥特风格的眼妆,就连最不苟言笑的大姐,回宿舍以后看到我们这样,也让X小姐往她鼻子中间涂了一抹桃红色,说是要模仿“晒伤妆”。

快熄灯的时候,Y小姐蒙着脸,跑到隔壁宿舍借了照相机和三脚架,六个王菲的拙劣模仿者就这样来了个合影留念。我们对着镜头不管不顾地做着各种奇怪的鬼脸,几次笑着倒在各自的床上,肚子疼得起不来……不知不觉到了熄灯时分,我们才摸黑出了宿舍门,各自带着点不舍,把脸上古怪的彩色洗掉。

这样的一个瞬间,简直是我后来回想起大学生活时,最百无遮拦和无所顾忌的时刻。

我有时候会觉得,Y小姐的性格着实是有点“烂好人”的嫌疑。

而她最好的朋友X小姐,却是我们宿舍最有独立意识的一个,她的个性极度自我。像大学里所有特立独行的女孩儿一样,她很早地走出了象牙塔,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人。

有一次,Y小姐带来一个消息,说她哥哥认识一个少女杂志的编辑,现在正在征集大学生读者模特儿。如果被选上的话,可以免费做造型,还有可能被登在杂志上。

X小姐和几个其他宿舍的女孩儿去参加了这个征选。结果是,只有X被选上了。

三个月后,X小姐的照片出现在了那本杂志上。是一个服装搭配专题的其中一页。虽然只有一页,但这件事已经在女生的小圈子里足够轰动,有一种“宿舍里出了大明星”的感觉。有人专门来我们宿舍问她:

“是不是当了模特就能每次免费做头发了?”

“你会不会和这本杂志签约啊?这样的话岂不是每期都能在杂志上看到你了?”

“下次去,也带上我吧,我也想去参加试镜。”

X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们,带着一丝骄傲的倦意。作为一个明星,她这样慵懒的回应显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我在公用的水房听到过同去参选但没被选上的女孩儿在背后议论着她,当然没什么好话。

不过,这次在杂志上露脸的机会似乎给X小姐打开了一扇门。她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人,后来又有几次出现在不同杂志的化妆详解页面,还当过品牌现场活动的化妆师或是模特,收入也逐渐变得丰厚起来。每次她从那些活动回来,都会带一些化妆品的小样分发给我们,我们还去围观过她戴着蓝色的假发,拿着手机走台的活动。那次,我们还一人带了一袋小礼品回来。

这时,Y小姐会以“伯乐”自居:

“等你以后成了大明星,我还是你经纪人,大家要签名都得通过我!”

毕业季不知不觉来临了。我和W都考了研究生,宿舍里的另外两个女孩儿忙着找工作,各处投简历和面试,X小姐昼伏夜出,继续忙着她的时尚事业。没有X小姐的陪伴,Y小姐似乎显得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伤春悲秋起来。我们都有点替她担心。

有天晚上,宿舍里的大姐在抱怨着工作难找,每一份简历投出去都是石沉大海,每一次面试的结果都是“等通知”,真不如结束在这里死磕,回老家算了。

X小姐当时也在,她听着大姐无休无止地抱怨,一向话不太多的她突然开口:

“我觉得你们思路都太狭隘了,为什么非得一毕业就找工作啊?好不容易上完了学,又紧接着把自己锁在上班族的框框里,多没劲!像我认识一个时尚杂志的姐姐,她就写了一篇文章,主张大学毕业以后要有一个gap yea r(间隔年),先放下一切去旅行一年,回来再找工作也不迟。再说了,人又不是非得有工作才能赚钱,现在的世道,做点什么生意不比工作强啊……”

Y小姐对一向对X小姐的观点亦步亦趋:

“就是!你们都别急了,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就去玩一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看我从来就不急……”

不知道为什么,大姐好像有点被她们的说法激怒了,火药味十足地冲着X说:

“X你这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在外面认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门路,你可以不找工作也有饭吃,我们不一样!你别忘了当初是Y替你牵的线,现在你这么误导她,真的没多大意思!像我们这样没什么资源的普通人,还是得有一份工作的!”

我们宿舍的六个人要么温和,要么懒惰,大家都是大而化之的性格,很少有人会计较小事。同一屋檐下住了四年,大家几乎没对彼此说过一句重话。这一幕,在我的印象中,是这个房间出现过的第一次的不和谐。自从这次以后,虽然也会有人暗自为看似游手好闲的Y小姐担心,但“找工作”这个话题终究变得敏感起来,大家表面上都各忙各的,没有人再次当众提起。

不久,听说Y的哥哥给她安排到了相熟的外贸公司工作,薪水挺高,还能经常出国。

大姐在背后议论过这件事:

“Y到底还是富二代,找工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咱们那会儿就是傻,还替她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罅隙,后来毕业和想象中的实在不太一样。只是全班穿着学士服来了一张大合影而已。到了该走的时候,大家就各自收拾一下行装,几乎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说,就做鸟兽散了。

我后来的生活,是当时的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不过看似还不错。到新的校园里继续上学,有了新的、比以前有趣得多的同学,工作了以后更是见识了不重样的精彩,身边的人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我想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怀旧的人,那段单纯的大学宿舍生活,越来越深地躲在了记忆的深处,而那些鲜活的细节,在我自己未曾知觉间,已被蒙上了厚厚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