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第2/2页)

五分钟后,鲍伯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抓着母亲的手肘,冲下小丘。他边走边讲,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条鱼有多大。可是来不及了,鱼不见了,我早把整桶水倒回湖里了。

我用一只手盖住颤抖的嘴唇,觉得我深信不疑的事出现了细微裂缝。“我真的很过分。”

这句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不是特蕾西,这是我第一次承认这件事,说出来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的确很过分。

“鲍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特蕾西说,“告诉你妈他很不小心,没盖好水桶,那条该死的鱼就跳回水里了。”她对我微微一笑,不带一点轻蔑,也没有评判我,就只是觉得好笑罢了,而且很温柔,仿佛想抚平我的创伤。“汉娜,他是想保护你。”

我用手掩住了脸。

“他越是努力想表达对你的爱,你抗拒得越是厉害。”

我懂这样的步调,我跟艾比也是这样。

特蕾西的宝宝开始乱动,她站了起来。“好吧,小家伙,我们走了。”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要喂奶了,你可以来我家等你妈回来,她三点前会到家。”

我用手背擦擦鼻子,勉强挤出微笑。“不用了,谢谢。”

她换了个站姿,似乎想到要把我丢下就有点不自在。“嗯,好吧。汉娜,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也是。”

我看着她穿过雪地,走向原本属于她爸妈的房子。“特蕾西。”我喊了她的名字。

她转过身。

“拜托,别告诉我妈我来过,好吗?”

厚厚的云层出现了裂缝,射出一道阳光,她用手遮住眼睛。“你会再来吗?”

“会吧,但不是今天。”

她凝望着我,仿佛不确定要不要说出心里的话。最后,她还是开口说了。

“你知道吗,汉娜,要说‘对不起’真的很难。除非你愿意说出口。然后,你就会觉得,道歉其实没那么难。”

等她走远一点,听不到我的声音时,我才号啕大哭。她认为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理由可以反驳她。

我在后院又逗留了半个小时,反复想着特蕾西说的多年前的事和我的行为,我究竟做了什么?

你想太多了。我仿佛听见父亲的劝告,要离开密歇根的前几天他对我说的话。我无法下定决心,不想丢下母亲。后视镜为什么这么小是有理由的,人不能回头看。

走近房子的时候,我看到雪堆里有个突出的东西,不可能吧。每走近一步,过去的回忆就更加鲜明。

我走到翘起的平板旁,我用手臂刷了刷,冰雪落到地上。我的天啊,真不敢相信它还在,我以前的那个平衡木。

鲍伯用来包住平衡木的蓝色麂皮早已碎裂,露出发灰的松木,裂痕直达中心。我来的第一个星期,鲍伯看到我在看电视上的体操节目,就帮我钉了这条平衡木。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上胶、磨光、上亮光漆,他用镀锌钢和二乘四的梁木来固定。“妹子,试试看吧。”当他给我这份礼物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小心啊,别跌断了脖子。”

但如果现在又站上那块乱七八糟的木块,我才完蛋了。我说:“应该要做到四英尺高的,而不是两英尺。”

一股寒冷的北风吹来,雪片刺痛了我的脸颊,我用脚划过冻硬的松木。就这么走一次,没关系吧?

仿佛为了赎罪一样,我爬上饱经风霜的木板。右脚的靴子立刻就滑了一下,我整个人跌跪在雪地上。

我往后一倒,向上仰望天空,头上的天空风起云涌。我看着天空,希望人生能倒带,回到过去。因为,过去二十一年来我所坚持的信念,现在都让我充满疑问。然而,今天的任务,也就是“宽恕我的母亲”,突然一点道理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