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不平等的代价(第2/3页)

图表4.2:在较平等的美国各州,赞同“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的人更多(只能获得41 个州的数据)。

图表4.2反映的是美国国内的信任程度,数据来自联邦政府进行的综合社会调查,这项调查监控美国的社会变迁已超过二十五年时间。与国际调查一样,调查者同样被询问是否同意“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美国各州信任程度的差距为四倍,北达科他州的信任程度与瑞典类似,达到了67%;在密西西比州则只有17%的人信任他人。和国际数据一样,美国各州较低的信任程度与较高的不平等程度之间也存在关联。

这些关于信任与不平等的图表所传递出的重要信息在于,它们表明对于生活在不同社会的人而言,对生活的感受存在着巨大差异。想象一下:在90%的人都不信任他人的社会里,生活质量会是怎样;在工作时、在街上、在学校里,人们之间将如何打交道。在挪威,经常有咖啡店将桌子和椅子摆在路边,并且为感到寒冷的顾客提供毛毯。没人担心顾客或是路人会将毛毯偷走。有很多人怀念昔日的时光,当时他们可以放心地将房门大开,遗失的钱包也会物归原主。新奥尔良是美国最不平等的大城市,前文提到的卡特里娜飓风过后一片混乱的场景,以及紧张、互不信任的情绪,正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美国的信任程度从1960年的60%下降到了2004年的不足40%。然而,是不平等导致了信任程度降低,还是不信任导致了不平等?孰先孰后?哈佛大学政治学家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的《独自打保龄》(Bowling Alone )一书表明了不平等与“社会资本”(指的是人们参与社群生活的程度)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他写道:

社群与平等会互相强化……在20世纪的的多数时间里,社会资本和经济平等都是齐头并进的。就财富和收入分配而言,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美国要比一个多世纪里的其他时候更为平等……这同样也是社会联系与公民参与程度最高的时代。平等与社会资本的最高点恰好发生在同时……反过来,在二十世纪的后三十年,不平等加剧,社会资本被削弱……两种趋势发生的时机引人关注:大约在1965年至1970年的某个时刻,美国调转了方向,经济上的公正性以及社会与政治上的凝聚力均开始下滑。(第359页)

帕特南在另一篇文章中还写道:

因果关系可能是双向的。社会资本较高的州,公民更能减少不平等;不平等本身也会造成社会的分裂。

马里兰大学政治学家埃里克·厄斯莱纳(Eric Uslaner)的《信任的道德基础》(The Moral Foundations of Trust )一书态度更为明确。他认为是不平等削弱了信任程度,而不是反过来。如果生活在社会资本更高的社会里,那么我们就会拥有更多朋友和邻居,这可能会增强我们对熟知之人的信任。但厄斯莱纳指出,“欧洲与世界价值调查”等衡量的是对陌生人的信任程度,我们并不了解这些人,而且他们往往和我们并无相似之处。他使用了多个来源提供的丰富数据,表明信任他人的人是乐观主义者,对于自己的生活有着强烈的控制感。父母的抚养方式也可能对孩子是否信赖他人产生影响。

厄斯莱纳与同事博·罗思坦(Bo Rothstein)一道对不平等与信任的因果关系进行了统计检验,该研究表明,是不平等影响了信任,“信任对于不平等并无直接影响;相反,不平等才是起因”。(第45页)]厄斯莱纳表示,“在不平等的环境里,信任程度不可能很高”;此外,收入不平等是影响信任的“首要因素”,胜于失业率、通货膨胀率、经济增长率等因素。有助于建立信任的并非平均经济水平,而是经济平等程度。厄斯莱纳的图表显示,在不平等急速加剧的时期,美国的信任程度也下降了(见图表4.3)。该图表上的数字表明了1960至1998年间,每一年的信任程度与不平等状况之间的关系。

图表4.3:随着不平等加剧,信任程度也减弱了。

多年来,不平等状况和信任程度的变化总是同步发生。当不平等加剧时,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互助也减弱了,人们只能竭尽全力地顾及自己。于是,信任程度也不可避免地减弱了。不信任和不平等也会互相强化。正如托克维尔指出的,我们不太可能对不是同等地位的人怀有同情之心;物质差异会导致社会分裂。

信任是重要的

帕特南和厄斯莱纳都指出,信任会促成合作。厄斯莱纳的研究表明,信任他人的美国人也更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帮助他人。“信任者”也往往持有共同的文化信念,认为美国是由共享的价值观凝聚在一起的,所有人都应该得到尊重和包容。他们也更加支持法律秩序。

信任不仅会影响个人的福祉,还会影响公民社会的福祉。信任程度高意味着人们感到安全,烦恼较少,将他人视为合作者而非竞争者。在美国进行的许多有说服力的研究确认了信任与健康的关系:信任程度更高的人寿命也更长。事实上,信任他人者往往生活在信任程度普遍较高的社群里,并从中获益;较不信任他人者则常常生活在类似的环境中,并因此变得更加糟糕。

对于在卡特里娜飓风之后身陷混乱局势的有些人而言,是否信任他人意味着生死之别。在芝加哥于1995年经历热浪时,信任他人对于求生同样至关重要。社会学家埃里克·克利嫩伯格(Eric Klinenberg)在关于这场热浪的书中指出,贫穷的非洲裔美国人生活在信任程度低、犯罪率高的地区,他们过于害怕,不敢打开窗户和家门,也不敢离家前往政府设立的避暑中心;人们也不关照邻里,以至于数百名老人和弱势人群死亡。然而,同样贫穷的拉美裔社区信任程度更高,社群生活更活跃,死亡风险也要低得多。

袭击者与特立独行之人

也许,另一项能够表明社会关系受到侵蚀、信任程度下降的迹象在于1980和1990年代运动型多功能车(SUV)的大受欢迎。在英国,这种车辆被贬义地称为“切尔西拖拉机”——切尔西是伦敦的富人区;这个绰号讽刺了在拥堵的城区驾驶大块头越野车的愚蠢行为。SUV车的名字往往会让人联想起猎人和户外活动者的形象:欧蓝德(Outlander,意为外乡人)、探路者(Pathfinder)、切诺基(Cherokee,为北美原住民部落名)、牧马人(Wrangler),等等。还有一些名字甚至会令人联想起士兵和战士等更加强悍的形象:游骑兵(Trooper)、卫士(Defender)、将军(Shogun)、袭击者(Raider)、指挥官(Commander),等等。这些车辆的地盘并非真正的丛林,而是“都市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