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之眼(第3/8页)

“都这么说,警察已经来了,经理陪着呢。说是脖子上套着浴缸上的晾衣绳,光着屁股躺浴缸里,死了。我听经理说,叫什么‘窒息式自慰’,你知道什么叫自慰吗?就是……”

小齐有点蒙,很想坐下,但电话亭太窄了。他只好使劲靠着墙,不让自己瘫倒。

“小齐,我跟你说,你可有点危险哪!”老钱神头鬼脑地说。

“什么,已经怀疑到我了?”说完这句话,小齐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你想呀,你早上被辞退,晚上就出事了,你可是管监控的啊!”

“可是,”小齐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个逻辑问题,“不是自杀吗,关监控什么事?”

“咳,那是经理说的,警察可没那么说,现在他们还没走呢,估计一会儿就得找你,咱们关系好,我跟你透个风,你准备准备啊!”

老钱说完就挂了。小齐举着电话,保持着通话的姿势好几分钟,也没想明白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准备准备,准备什么啊我?老钱发现什么了?他可是电工!正想着,电话亭外传来女孩子的笑声。小齐一看,两个女孩捂着嘴跑了。小齐一想,也难怪人家乐我,谁在公用电话亭里打手机打这么半天啊。他推开门,走出电话亭,下过雨的空气让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他发现停车场尽头聚集着一大群人,不少人举着麦克风和照相机。这场面他在电影里看到过。记者。

小齐溜达到人群边上,拿耳朵一摸,立刻听到“窒息式自慰”几个字。妈的,到底什么意思?比起这个词本身的奇诡之处,小齐更诧异的是它传播的速度之快。怎么连记者都知道了?他靠在一辆车上,拿出手机搜索“窒息式自慰”。

第一条是个百科条目,里面详细讲解了窒息式自慰的原理,大意是说,人在窒息时通过手淫的方式获得的高潮,比平时要强烈一些等。这不作死吗?小齐无法理解。他接着往下看,下面有篇文章,说一个英国的著名主持人就是玩这个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也是在酒店里。再往下看,居然还有个70多岁的老先生在酒店里自慰身亡,脖子上缠着皮带,屋里还有成人玩具。看着看着,小齐竟然产生了一种放心的感觉,觉得庞先生乃是自慰不得法导致窒息身亡,而不是被人杀死。这种感觉持续了一秒钟之后,小齐立马想起来:怎么可能,庞先生就是被人勒死的,我亲眼所见!想到此处,感觉后脑像被人捶了一拳一样。技术上讲,小齐确实没有亲眼看见那个穿保洁制服的人勒死庞先生,但那人在房间里时,庞先生脖子上勒着线,身体还在动,等到那个人把绳子放长,让庞先生泡进浴缸里时,庞先生已经不动了。

这算不算目击杀人过程?小齐把左手比作庞先生,以拿着手机的右手比作凶手,双手在空中比比画画,口中念念有词,正要推理出一套让自己安心的逻辑时,突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嘿!”推他的人说,“起开,谁让你靠我车了?”

小齐醒过神来,慌忙点头道歉。接着他发现自己刚才靠的是一辆警车。推他的人是一个魁梧雄壮的警察,身后还有个瘦小枯干的警察。个儿大的警察打量了他一下,立刻闻出了某种味道。

“你是干吗的?”警察问,“身份证拿我看看。”

“哦!”小齐掏了半天,递过身份证。

“齐天……”警察眯着眼念道。

“晟,齐天晟。”小齐补充道。

“嚯,你名字够牛逼的啊!”警察叹道。这时副驾驶座门开了,本来已经上车的那个瘦小的警察又冒了出来:“齐天晟?老马,那不就是那经理刚才说的那小子吗?”

小齐被马警官和他的搭档小侯带回了局里。小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在心里他已经想象过无数次这个画面了。所幸今天的身份并不是嫌疑人,小齐想。他又想,在警察眼里我还指不定是不是嫌疑人呢!马警官把他安排到一间空屋子里,墙上并没有写“坦白从宽”,只挂了几面锦旗,看起来不像是审讯室。一会儿,马、侯两位警官都来了,说要跟他了解些情况。

虽然整个了解情况的过程一直是马警官问,小齐答,小侯不时做一些补充,但小齐反而得到了很多情报。比方说,事发当时,酒店大堂的监控录像正常工作,但并没有拍到嫌疑人。嫌疑人可能是步行进入了地库,而地库的摄像头只识别车牌。从地库经步行梯来到案发楼层后,楼层的监控完全没有工作,嫌疑人顺利来到房间。至于嫌疑人是怎么打开房门,进入房间作案后又安然原路返回的,警方希望小齐能提供些线索。

小齐脱口而出:

“酒店买了一套新系统,正在更新。”

隔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所以他们把我辞退了,如果我在的话……”

马警官摇了摇手,示意他不想听这个。他问小齐,有没有办法人为切断特定楼层的监控?小齐解释说,大堂的监控是地方上要求装的,直接联网,不归他们管;但楼层里的监控,都是一路的,他离职的那一天,酒店已经开始更新监控系统,可能当天没有完成施工的楼层,恰好就是出事的楼层。小侯摇摇头,他不相信这种巧合。“有没有人为的办法?”他问。小齐说:“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进我的监控室,通过后台关闭录像。另一个办法,就是剪电线。”小侯问:“电线在哪儿?”小齐说:“在地库里。”老马问:“监控室和地库里这个电箱,有没有监控能看到?”小齐摇摇头。他正想补充两句,外面突然乱了起来,隐约有女人的哭声传来。

老马笑了笑:“这地方常有的事,没啥,你坐会儿,我去看看。”

老马走了一会儿,回来叫上小侯也出去了。小齐呆坐了半晌,见没人理他,战战兢兢地推门出去一看,大厅里乱作一团,几位女警官正在安抚一个情绪失控、号啕大哭的老太太,老马和小侯则在对付一个黑西服男子。

小齐围观了挺长时间,也没人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了,只好继续看下去,一直看到老太太不哭了,黑西服也不冷笑了,小侯才发现小齐出来了。“你咋上这儿来了?”他问,“没啥事你可以回去了,保持手机开机,别到处说去。”小齐答应一声,出去了。他在大门口溜达了一会儿,天近正午,感觉有点饿了,便拐弯进了一家汤包店,要了一屉包子,一碗馄饨。

等馄饨的时间里,小齐闭上眼睛,回想着他亲眼看到的杀人现场画面。到现在,留在脑袋里印象最深的画面,是庞先生整个人斜斜悬在水面上的那个瞬间。那个画面太超现实了,像假的,像特技,像做梦,像恶作剧。但那是真的,百分之百,现在自己已经被警察叫去配合调查了。小齐想起刚才在警察局大哭大闹的老太太。她八成是庞先生的家人吧?没准是他妈。真可怜啊!儿子出个差,突然就死了,全身赤裸,泡在浴缸里,还被传得满城风雨——窒息式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