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夏奈尔

二十一世纪的哲学

有一个品位极高的绅士去北极,衣服带得很少,一个好心的爱斯基摩人给他一张熊皮,他问人家:“这皮衣是谁设计的?阿玛尼?范思哲?还是Boss?”爱斯基摩人说:“阿卡达,阿卡达。”阿卡达就是“不是”的意思,他摇摇头,说:“ Boss以下我从来不穿,拿走拿走!”爱斯基摩人羞愧地走了。他顶着寒风继续往前走,眉毛都冻弯了,一个好心的探险家给他披上一件羽绒服,他一看商标:“北极人”,气得眼中喷火,说这种烂牌子的衣服,简直就是在侮辱我,拿走拿走!探险家羞愧地走了。他顶着寒风继续往前走,嘴都冻歪了,一只好心的企鹅拉他到自己的家里烤火,他比画着问:“你有巴洛克风格的欧洲壁炉吗?”企鹅说没有,他昂着头说:“没品位的火炉不会让我温暖,走开走开!”企鹅红着脸走了。他顶着寒风继续往前走,走啊走啊,最后终于冻死了。

这故事告诉我们:即使你品位很高,你也是要死的。

有一个品位极高的绅士泡了一个天使,先看天使的皮包,夏奈尔皮包,他很高兴,说:“哦,这是我要的。”接着脱天使的衣服,圣罗兰套装,他很高兴,说:“哦,这是我要的。”再脱天使的鞋,路易威登漆皮鞋,他又高兴了,说:“哦,两万多的鞋,这是我要的。”天使脱光了,赤条条地在床上摊开等他,他最后看了看天使的内裤,三枪牌的,一下子泄了气,对天使说:这么廉价的内裤,哪是我要的?滚回你的上帝那里去吧。”天使火了,一把揪下他那东西,哭着飞走了。

这故事告诉我们:过分追求品位,小鸡鸡是要飞上天的。

“有一个品位极高的……”

“行了行了!”表哥大笑,狠狠地给了我一拳,说臭嘴,驰名中外、享誉全球的无敌大臭嘴,服了服了。然后就有点难为情,喃喃表白道:“我穷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有了钱,被钱吓着了。其实,其实我不是个浅薄的人……”

上面那两个故事就是编派他的,又有上帝又有钱,符合他一贯的品位。这位哲学家最近的世界观十分奇特,比如看电影《时差半小时》,别人都为曲折的剧情、高超的演技伤心落泪,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在关心女主角身上的围巾,出现一次就要惊呼一次,双眼瞪圆,双手扪胸,双足踢踏,状如性饥渴闯进了天体营:“啊,两千多的围巾!两千多的围巾!”再比如CCTV的《艺术人生》,谁不为艺术家们无私奉献、死而后已的精神感动呢,独我表哥不然,皱着眉头研究女嘉宾的皮衣,研究不明白很自卑,觉得自己没学问;研究明白了就要说you know:“那件皮衣,you know?夏奈尔!要六万多!”

一条围巾干掉一年的收成,一件皮衣打败了一群牛,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哲学。

“以马内利”

这些天报纸一直在报道那个乞丐,说他正打算去西部投资,说他的奢侈生活,说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嗜赌狂:他过生日时搞了一个盛大宴会,有位政府处长祝他健康长寿,他说:“我跟你赌一百万,我肯定不会健康。”

我看着看着就会把他当成自己,在那个零下四度的夜里,我离他多么近啊,就像九十九元离一百元那么近。可那个被称作“奇人”、“怪客”、“神秘富豪”的家伙,为什么他宁可把那一千七百万给乞丐都不给我?

一千七百万,我在心里一遍遍地数:一万元一捆,那就是一千七百捆,一捆一厘米,那就是十七米,据说一个人的财富总是跟身高成正比,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十七米啊。

哪个缺心眼没有过理想呢,我原来也想当科学家、文学家、格瓦拉,甚至想当洪兴社团的瓢把子,都是好角色。可慢慢地事情就变了:科学家们改行卖了茶叶蛋;长相精致的文学家都跑去坐台,糙一点的剃光腿毛,浪声叫喊,一个比一个性感;格瓦拉们做生意发了大财,转个身就成了员外,吃鲍鱼、养二奶,一天换一个丫鬟,还得是本科学历。除了瓢把子还在坚守理想,其他的好角色都钻进了钱眼,我还凭什么高尚?所以说“理想”跟“弱智”是同义词,有理想就是有前科,应该抓去劳教。看看那些开靓车、住豪宅、在电视上高谈阔论的家伙,那才叫聪明人呢,就像我表哥那样,诗人值钱的年代写诗,哲学好卖的年代研究哲学,等到什么都不值钱了,他就开始炒股,戴伯爵,穿阿玛尼,睡长腿黄发姑娘。有一次我和我的打嗝同学讨论品位问题,说起表哥四千元的裤子,他义愤填膺:“王八蛋,呃!一条裤子够我吃半年,呃,王八蛋!”

可是谁不想当王八蛋啊,哪怕像我表哥那样最小型的王八蛋。有一天我和女朋友终于谈起了理想,之所以强调“终于”,是因为只有缺心眼才能让人生完整,而给“理想”加框,则是因为它们都已经死了,现在只是理想的尸体。

年龄、理想,为什么放弃。八岁数学家陈景润数学家能赚几个钱呢拿头撞树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十四岁少年英雄赖宁,放火的多了,救火者就不再享受政府津贴,哭泣的孩子坐在火窟中,守着一朵未来得及开放的花;十八岁政治家希特勒当坏蛋更需要天赋,如果世界是一枚硬球,只有杀人者把它握在掌心;二十二岁黑道英雄李逵穷光蛋都梦想绑架富翁,而事实恰好相反,野蛮人之所以被鄙视,是因为他们吃人时从不用刀叉;二十五岁白人比尔•盖茨给他洗脚也得通过托福考试,白种人需要自由,而黄种人只需要面包,这就叫做世界格局。现在——钱。

你一定觉得这个“钱”太大了,大到不像钱,但就是它撑起了二十一世纪的天堂。它是电,它是光,它是唯一的神话,也是我的super star。它是世间最后的信仰,每个成年人都是它的忠实信徒,还有那些早慧的孩子。

我摩弄着那支万宝龙笔,微笑着,沉吟着,慢慢飘了起来,在空中喃喃呼唤我的天国:那些车,那些房,那些燕窝,那些保镖,那些长发飘飘的二奶……

“做梦吧你就,”我女朋友在二奶部分拍案而起,“看你那副德性!你要是能发财,我……我他妈把头都揪下来给你!”

那个头大约有五斤重,掏空了可以装两百枚硬币,煮熟了够一个人吃两天。我惆怅地落回地面,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张报纸,又把那一千七百万数了一遍,然后举起那支笔,慢悠悠地笑了起来,笔冠上的钻石正发出蓝幽幽的、醉人的光,“你知道这支笔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