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时沾染神之光芒(第3/5页)

下午阳光当头照,我坐公交车在安贞桥东下了车,一直向前。到了树荫下阳光才刺眼,过了绿草地是高楼酒店,我过了天桥往回走坐上另一辆车,车上人不多。无论怎么拐弯,我始终看得到公车的阴影,这个有速度的影子一路盖过别的物体的影子,并没有加深影子的颜色,反而强调了别的物体的色彩。到了终点站下车。这里已经显出荒漠来,路过陵园,围墙全是酥了的红砖。有人在烧纸,一直很安静,又有人在烧纸,他们拿了花圈进陵园。烧剩的灰烬像是真实存在过似的散了天。过了烈士陵园才是这个奇怪的鸿运大厦。保安的帽子由台子后面探出来。“这里不准旁人进出,快走。”他说。“我找人。”“这里没人住,也没人上班,这是座空楼。”“我找你们的人。”“我们?叫什么?你到别处找找去吧,我们这儿没谁叫这个名字。”

出了楼我又看见了陵园,这陵园的另一些地方,那些拐弯的墙角并没有直角的力度,且大得没有规矩。

已经几个月没再联系,我以为不会再见面,等到最后却没忍住。那天一个人,我发了同样的信息给好几人:

“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了?”

沈志杰很快的回复几乎惊到我。我期望他能过来。他说在工作,忙完才能来。我出门买了菜,做好饭菜等他。我告诉他再不过来饭菜就凉了。他说马上就好。我把饭菜吃完接着看电视。他的电话吵醒我,电视还在播放。他的头先进来。“你来晚了。”“没关系,我带了吃的来。”他收拾了碗筷,腾空了桌子将打包的盒饭打开。我看着他吃,他边吃边看电视。我为他倒了温水喝。

“你哪儿不舒服?”他的嘴包着米饭,突然慷慨地抛出这句话。

“只是有点头疼,现在差不多好了。”

我说我去洗个澡。他说:“嗯。”我打开浴灯,撒尿的声音会透了门溜出去。我打开水龙头放热水,水流的声响一下子包围了我。我就着浴室门脱衣服,黄黄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打在毛玻璃上。我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他开了我的电脑在上网,迅速关了网页。我的头发还湿着。“你不洗吗?”我说。“这,不好吧,晓丽回来怎么办?”“她这两天带队去坝上草原,回不来。”他洗完出来裹的还是先前恰当的衣服。“今晚我睡你这吧。”他说。“你不回去怎么睡?”我反问。我让他睡了我的床。“那你呢?”“我睡沙发。”我换了个节目看电视。他说:“我这两天工作忙,累坏了。”“我也是,脖子酸疼。”“我给你按摩一下吧。”“你会按摩?”“瞎弄呗。”我坐在小凳子上,他坐在更高的沙发上。他屈了肘锥在我肩膀上,之后拿手隔了衣服摁肩膀,他在捏骨头,他不会按。他挪到背上了,并碎碎地敲打。“再使点劲。”“我怕敲疼你。”他又回到了肩膀上,那手并尝试从我的领口进入我的裸肩,我肩上的皮肤感到了舒服的刺痛。有时他的手会往下一些,又迅速回到肩上去。“后脖颈子这儿,往下点儿,对。”他的手沿着我的椎骨滑到后背,又挪宽了地域捏了肩胛骨。因为隔了衣服,他的手滑倒了几次。“我困了。”我说,“你可以先看会电视,我先睡了。”我拿了毯子到沙发上躺下。他走了两步,换了几个频道,喝了三次水,去了一次卫生间。我闭上眼,不一会他摸上沙发,钻到毯子下紧挨了我。“你怎么不去床上睡。”“我想挨着你睡。”我们平躺着,他的手挨到了我的手。我闭了眼,他挨得更紧了。他的手回到了他肚子上又搁到我肚子上,并找到我的手抓着,他攥着它侧了身,另一只手搭在我肚子上。现在他成了沙发另一侧的墙。他的这只手在我的衣服上扒拉了一条缝,这手心终于贴了我的肚皮。移下去又回上来的这只手一直搁在我的肚脐上没动,直到我的肚皮暖热了他的手。我想我是睡着了,醒来时他的手还搁在我这儿,他睡着了。他挨得太近,以致使我感到了肉体的弹性。我困坏了,弄醒他,接着他的睡继续我的睡。到了白天我迅速抽了身子。

雨水敲醒了窗子,天光暗淡了屋子。我说:“这都快下午了,你该回去了。”“我请了假。”没多久有人打电话给他。“是不是叫你回去?”“没事,我再待会。”他说。趁雨小时我们出去吃了饭,饭后他又接了电话。再回来屋子时他又打开了电脑。“我给你找些好看的图看吧。”他说。都是些寻常的美景或者孩子,接着是女人的。女人的,蹦跶出一张女人的裸图,接着是几张交媾的图片。他没有阻止它们,任由这些图片变换。你知道,即使关了电脑那画面依旧经了反射回响在脑海。我说:“你真的该走了,我送你。”“雨太大了,又没带伞。”他说。“我这有两把,回头我们再见时你还我就好。”我送他到公车站,风雨打湿了他的脸和身体。公车到来前我说:“我去找过你。”“什么?”“我去了你干活的地儿找过你。”这辆公车开来了,泥水跟了碎光溅脏了我们的衣服。“我骗了你,我在那个都是坟包的陵园干活,我怕你不理我。”他说。回到家我的鞋已经湿透,脱了鞋,我泡白了的脚即刻枯萎了。

之后我们没再联系,他也没还我雨伞。晓丽快要离开了,然而没想到我比她走得更早。我离开北京的前几天,和晓丽从超市回来的柏油路上,看到两行字,那字以粗管的黑色签字笔写就:

再见了北京 我要回家了 再见了北京—孙婷婷

没有标点,这行字在结尾时被压弯了,没能工整在直线上。像是牛皮癣写在马路上。你看,牛皮癣写在马路上。

我听了话离开北京但没回家,而是经了石家庄回到这个地方重新找了工作。秋日渐凉,我今儿一天跑了三天的地方推销公司的瓶装水,我累得脚跟疼,坐在电脑前休息。刘姐不在,昨儿个还跟那儿唠她家的车。门口掉进来夕阳粗俗的光线,等光线的视角掏黄铁门时就要下班了。我坐在这个下午里在斗地主,夕阳的光线搭上门板前我突然想到了离开。不同的地域,我有过很多次离开,这令我惊悸,我同样惊悸的不是我想到了离开,而是我还留在这里。因此我的离开得到了推迟,甚至踟蹰不前,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始终抱着离开的想法留着。入冬的前一天这想法已渐近了涡流,我收到一条信息:“你现在在郑州?”

“你谁啊?”

“沈志杰。”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郑州?”

“我打了你电话。”

“我没接到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