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时沾染神之光芒(第4/5页)

“我知道。”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新号码?”

“你忘了?”

好像手机的传送速度突然慢下来,等不到他接下来的信息我开始恐惧这可怕的期待。

“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吧。”他说话了。

“你在郑州?”这出了我的大意料。

我坐在火锅店里,沈志杰坐在我旁边;沈志杰的对面是李妍的男友,李妍坐在我对面。李妍个子比我矮,棉衣将她身体的缺陷和优势全填了平。李妍男友的外套倒是端庄了整晚。这个火锅店多了几分快餐店的形象。沈志杰坐下时我看到了他的不安,他比之前更瘦了,但衣服里的棉花却将他撑得鼓鼓的。烟火气埋了他的脸,我问他怎么到了郑州来。他说不想在北京待了。后来的一天他告诉我,叫他去陵园的姨夫摔断了腰回家养伤,他也就没了着落。李妍在扒拉刘翔和张莹的恋情,她竟使真实的存在叙述出了虚构的意味,并假装没有嘲弄地嘲弄一番。我感到了场面的不愉快,但这不愉快并非来自李妍,而是沈志杰。他匆匆嚼了红薯,竟又在不停地喝水。他以整洁的毕恭毕敬对待这次吃食,然后又将展开的身体迅速折叠。我与李妍甚至是李妍男友高声谈论时他依然做着听话的自己。我们走在寒夜里,昏暗的路灯哈黄了一腔又一腔的雾气。过了贾鲁河桥,李妍他们到了家。快到我楼下时,一辆车开过来,它的前灯照盲了我的眼睛。我没听见他离开前说的话。脚步声震亮楼道的灯,到了七楼,我看见隔壁的狗哆哆嗦嗦地卧在我门前,我使劲对它踹,狗叫声响了又响,响出了个脉脉山川。我的脚踩在它的尿渍里。我还在踹。

躺了不久,有人敲响我的门。我没想到是这千里迢迢、万水千山的人儿。“你怎么来了?”第二天一早沈志杰发短信约我出去。“今天不行,有事。”我回复。隔几天他再次约我时我疏于推诿。

“你现在欠我两晚了,而且是肩并肩的两晚。”这一天沈志杰短信我说。

“你想干吗?”马上,我又追过去一句,“你暗恋我!”

赵姐带我去了金碧辉煌。KTV包间里的暗光削弱了两个人的容貌,这个叫王南京,另一个叫李团结,他们四十光景的头发呛出了一口秃。虽然我也喝了不少酒,但他们的酒醉离我太近,以致我止不住地呕吐。沈志杰告诉我说他厌到了极点。“怎么了?”我回复完将手机揣进兜里。我抬头看到他们时突然发现我怎么还坐在这里,而不是离开。我挪了个位置在边上,这时我也已经吐了大半。后来我记得椅子、歌声和电视画面。他们的声音比正经的歌声要古怪,像是经了水的转折。“就是难受。”他回复说。时已将夜半。“我去你那坐坐?”

这不是第一次来他租住的房间。四楼朝阳的房间,缺失了阳台。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桌上乱糟糟地搁着杯子帽子水壶和笔筒。我脱了鞋上床,脚从铺上偷来一阵温暖,他也坐上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心情不好。我让他躺下。“为什么?”他说。“躺下你就知道了。”我说。他躺下来,床铺凹出一片较为明显的缺陷,我挨着他也躺下来,我身下的缺陷遵循了他身下的缺陷的迹象连成了小于二倍的缺陷。“我们挨着说说话,等你好些了我就走。”“躺多久?”“半小时,不,十分钟。”“你越说越少了。”他坐起来,我也丢了抚慰自身的野心,倚了靠背。他一点点提了身,完成了依靠的积累,抵了墙,他惊讶道:“你的袜子破了。”他的食指勾了破开的洞掘进去。“你竟然染了指甲,还是绿色的。”“快躺下,不然时间就没了。”他重新躺下,紧挨着我。万念俱空,空悲了头,若千般万象,霎时见空,嘈嘈念虚以委蛇。他伏了身子亲上我的脸。我忙收拾了局促的手脚弹开他,喊:“你干吗!”他没理我,又翻了我身上来亲我,我再次拿手荡开了他的嘴。我坐起来,躯背僵着。“你怎么回事儿。”我说。他不说话,手指轻轻绕着手指。“你怎么能这样。”我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低了头,懊恼地说。“躺下吧,但你可不能像刚才那样。”我拿了手机在手上,从屏幕照来的缓慢的光照出浮在我脸上的轮廓—此时那缓慢的色彩力所能及地出了脸的形状。我翻出几首歌曲,选了常见的一首。“来听听这首歌,挺好听的,听完这歌我就回去。”我将手机搁在床头,等旋律开始我侧了身子,面对墙壁闭了眼。他凑过来,也跟了我侧了身子,胳膊环包了我的腰腹。我的脊背遭到了心脏的击鼓,他的胸脯贴得越紧这心跳的击打越是宽阔。我蜷缩了头暴露出的后颈感受到了呼吸,这呼吸因了距离太近被放大而得了粗糙,他盈盈地嗅满我身上的味道。他的手终是解了艰难攀到我的乳房上。下一首歌曲已经结束,我敛息等待下一首歌开始。我想我若是真的睡着了应如何应对。他扳了我的身子背了墙,我们面对面地遭到了对方身体上的凸凹的抵抗。然而,接下来的顺畅令人难以置信。我听得见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剥落。

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他发来信息说:“我要的不是我们俩晚上肩并肩,而是两个肩并肩的晚上。”

“说这么拗口。”

“怎么样吗?”

他们喊了我的名字,我哎一声搅扰了四肢跑去,坠进人群里,像夕阳落进我怀里。

当晚我们做了第二次爱,这次他虽没了第一次的生疏但还保留着第二次的生疏,而且与其说他是对做爱的生疏,不如说是他对我身体的生疏,而且我惊讶于他学习身体的速度和聪敏,与他之前所表现的笨拙极为不称。

我们的往来更加勤勉。有时他会跑来公司找我。他的头挂在门边,这种见面的速率快得让我透不过气。夕阳照来时我张口骂了他,他竟厚了脸嘻嘻笑着挨了我的骂。下了雨也没能阻住他的脚。晚饭过后他匆匆离去,我刚睡下他竟搬了他的行李来。当晚我的整个背像根掰弯的弹簧随时要弹开他似的。夜半时分我让他到床上来,地板扑凉了他的身体。满了月后我们找了更大的房子租下。房间里几乎全是我的物什,他的那些庸常的行装全被我的那些抹平了。可我们一旦住下来,房子的空间便达了饱和,如若多出一样东西则会渗出另一样东西去。窗外是贾鲁河,河水封了淘浪沙黄。过了河的广阔麦田被电线杆戳了几个点,再搭起的电线又以共同的曲线切割了麦田,这个上午的阴天模仿了傍晚的晦暗,上午之前开始了下雪。另一天的清晨,他找出我的围巾绑严实了我的半张脸。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他捡了围巾带落的证件搁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