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楚珺去留(第6/7页)

林森骄傲地发表评论:“美国小孩玩的东西真幼稚。”

“那你想要什么?跟叔叔说。”庄恕问。

林森轻声道:“我想见我妈妈。”

陆晨曦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低声道:“你妈妈她……正在治疗当中。”

“林森,你要乖乖的,快点好起来,让妈妈放心,好吗?”庄恕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

林森懂事地说:“那好吧。”

陆晨曦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是急诊在找,庄恕道:“你去吧,我再多陪他一会儿。”

林森看着陆晨曦出门,转而问庄恕:“叔叔,你能让我看看妈妈吗?”

庄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森小声地说:“我妈妈不会好了,对吗?”

庄恕沉吟片刻:“我不想对你撒谎,但是……”

“那就说真话。”林森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我们会尽力救她,不过你妈妈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我希望你能理解。”庄恕也像对一个成年人那样郑重认真地说。

林森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说:“我妈妈是抱着我跳下去的,到处都是血。她总是说很疼,吃很多药,如果这样可以让她不疼了,也很好,是吗?”

庄恕沉默片刻,道:“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林森却垂下眼帘:“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是因为平时不跟他住在一起吗?”庄恕意外。

“反正就是不喜欢他。”

庄恕缓声道:“你爸爸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仍然很关心你和妈妈。你们来医院以后,他正想办法买机票,拼命往回赶,他也很爱你。”

林森抬眼问:“他爱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们,但是当年我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想……她其实比我更痛苦。我相信,你爸爸最不愿意离开的就是你们,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的。”庄恕慢慢地说。

林森看着庄恕,没听懂的样子。

庄恕摸摸他的头,牵牵嘴角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为一个父亲,你会明白我今天的话,睡会儿吧。”

庄恕起身要走,林森的手指钩住了庄恕的衣角,问:“以后你能常来看我吗?”

“只要有空的话,会的。”庄恕认真承诺。

“你要是没空,叫刚才那个医生姐姐来也行,她长得挺漂亮的。”林森微微一笑。

庄恕笑了:“我会转告她的。”他把小熊放在林森的手边,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回头看,林森把小熊枕到了头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当天夜里,庄恕就去了资料室,就着昏暗的灯光,他翻开一个资料夹,夹里只有一张油印纸,写着:

陆中和,男,二十六岁。

一九八四年六月三日于仁合医院心胸外科发生青霉素过敏,导致肺水肿、脑水肿、呼吸衰竭、心力衰竭,抢救无效死亡。此例涉及医疗事故,患者病历及所有相关资料已交由市卫生局封存。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日

下面加盖了市卫生局公章。

庄恕从资料夹中取下这页,仔细端详着,短短几行看了很久。

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庄恕身后,庄恕并未回头,只是将这页纸向旁边推过去。身后的钟西北轻轻叹息:“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庄恕点头:“是的,我回来了。”

钟西北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悲哀:“又何必呢?”

庄恕望着他,问:“您会帮我的,对吗?……钟叔叔。”

钟西北沉声道:“我要是拒绝呢?”

庄恕略激动地站起来:“当年,您为我妈妈抱不平,向修敏齐保证,您看到她给病人用的药,确实是利多卡因——粉剂和水剂,这非常容易区分。结果,被修敏齐调去急诊,而本来要去急诊的傅博文,因为违心的沉默,留了下来。我想,当时可以被送去急诊的大夫不止您一个,如果您肯服软,推翻自己最初的说法,是可以留下的,对不对?”

钟西北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不可能说假话。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成绩,但是在工作上,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的假。”

“那么钟叔叔,为什么现在不肯帮我?现在,修敏齐已经退了,傅博文也大势已去,我只要找到相关证据,杨帆也不会阻止我。我只求您把当初对修敏齐说过的话,到时候再次说出替我作证。”庄恕恳求道,向他伸出了手。

钟西北没有握他的手,摇摇头:“当年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是并没有用……我只是看到,没有实证。当年人都还在,尚且没有办法,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不。当年我母亲只是一个护士,能力不大,又顾及生活问题,她豁不出来。但是如今不同,如今我……”庄恕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你豁得出来?!豁出来什么?做人的底线吗?”钟西北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

庄恕一怔,还没顾上答话,钟西北继续说道:“你才到仁合几天,陆晨曦就被挤出胸外,下一步你就是跟杨帆一起逼下傅博文扭转形势?把当年你母亲的人在屋檐下,变成傅博文受你牵制?”

庄恕脸色阴沉,猛地站起来,倨傲地道:“好,就算我逼傅博文,不应该吗?”

钟西北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庄恕,眼里有着痛楚,却也有着柔软,低声道:“如果你相信我的人品,那么我告诉你,傅博文除了当年一时自私,为了留在心胸外科,为了放不下对手术刀的痴迷,选择了违心沉默。他这一辈子,对于所有接诊治疗的病人,他是最好的大夫;对于所有他带过的学生,他是最好的老师。他一生都在惭愧、内疚……确实,这些不能抹去他当年的错,如果你真有证据,我绝对不反对你追查,可是你有吗?你如果有,需要在仁合搅弄风云?需要跟杨帆搅在一起替他挤走陆晨曦?”

庄恕紧紧抿着嘴唇,脸色阴郁,他几次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钟西北长叹一声:“以前,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母子,那是做人的本分,我不怕。可是现在见到你这个样子,我怕。”

庄恕急切地道:“怕?钟叔叔,无论如何,你是我心中最尊敬的人。我怎么都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是怕你伤害我。”钟西北苦笑,叹了口气,看着庄恕,目光中带着一丝心疼,“小斌,我怕你过分执着,伤害无辜的人,更伤害了自己。”

庄恕抬头,脸色苍白:“我怎么可能不执着?我妈妈、我妹妹……”

“小斌,你经受的苦,我都不忍去想。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理由。可是,钟叔叔就想对你说一句——当年傅博文如果不是放不下对手术刀的执念,以他的人品,不可能沉默。而你,如今,真的要因为报复的执念,为达到目的放弃做人的底线吗?我知道博文他后悔了一辈子。孩子,我怕你把持不住,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伤害了无辜的人,达到了目的,却换来一生的后悔。”钟西北说罢,转开了头,静静地道,“这些资料看完之后请放回原位,不要给资料室的同事添麻烦。”然后,他大步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