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最好选择(第3/4页)

张默涵点头道:“好的。”

陆晨曦将切除的肿瘤放进弯盘,开始结扎血管。血管结扎完成后,她开始剥离下段的肿瘤,蹙眉道:“肿瘤太大,涉及范围太广,这部分血管无法完全结扎、分离,我用电刀来进行,随时止血。”说着她开始一边操作一边交待,“肿瘤侵犯到了肺,我切除那部分食管、气管时候难免出血,患者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耐受大量失血和输血了。”

张默涵道:“我会尽快地止血,清扫淋巴结。”

陆晨曦的动作很快,各种手术器械不断地被递给她。

突然,血管破裂喷血,喷到陆晨曦的手术服和面罩上。她扭头看向护士,护士赶紧给她擦拭。手术野淹没在血液中。陆晨曦手下没有丝毫停留,盯着镜像中的图像,继续分离,并示意张默涵:“快,分离淋巴结。”

张默涵埋头操作。

陆晨曦手握止血钳,止血,吸引,结扎。

手术野终于再度清晰。

大家微微松了口气,仪器的报警声却突兀地尖叫起来,显示屏幕上心电曲线一片混乱。

麻醉师紧张地道:“发生室颤。”

陆晨曦手上不停地进行精细缝合,进针,出针,吻合气管,她吸口气平静地道:“继续。”

可是眼看着心电曲线已然拉平。

所有人都看着陆晨曦,手术室内,一时间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所有人的呼吸声,和陆晨曦手中弯针出入人体组织发出的轻微声响。

陆晨曦沉声道:“计时,十秒。”

麻醉师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

陆晨曦继续操作。

麻醉师紧紧盯住监护设备上的计时器。时间一秒秒跳过,当九秒钟过去时,陆晨曦抬头,将组织夹出,放进弯盘,一边放一边对张默涵道:“心内按摩。”

张默涵开始心内按摩。

陆晨曦抬头:“准备电除颤,200焦。”

所幸一次电除颤后,监护器显示屏幕上心电曲线恢复正常。

所有人几乎同时出了口气。

陆晨曦侧了下头,巡回护士上前一步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她略闭目做了片刻休息,再度抬起双手,做出接器械的姿势,道:“好,咱们度过了最难的一关。”说话间她目光投去的方向,居然是冲着姜守仁,而后,她的目光转向所有同事,沉声道:“咱们继续!”

庄恕配合着图表向林欢和她妈妈讲解林皓的整个救治过程,最后,把一份文件展示给林欢:“你父亲去世后,我保存了他穿刺取样的组织标本,报送北京疾控中心微生物组。不久前,他们已经推测出你父亲感染的,可能是从非典型性分支杆菌发展变异来的菌株,并开始在试验动物上进行种植。这是我们之前所有的通信,包括菌培养结果,这些你都可以拿去给律师看。”

林欢看着那些材料,低声地道:“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尽心,怎么可能把我父亲跟艾滋病人放在一个病房?”

庄恕平静地说:“我对你父亲尽心,跟对那位艾滋病患者尽心没有区别。所有走进医院的人,谁也不应该被忽视。我从业到今天,犯过错,有过遗憾,有过能力不及,但是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承诺。可惜,尽心不能保证治疗结果完美。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知道,这个让我无能为力的感染,到底是不是有办法治愈。”

林欢痛苦地看着他,凄然说道:“我父亲就诊的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你和陆大夫又是心胸外科最好的专家,你们还说我父亲接受的是最完善、最没有错误的治疗,那他怎么会感染耐药菌株?又是众多感染者中唯一一个死亡的?你让我怎么接受这个现实?庄大夫,我不是学医的,你说的这些我不能说全懂。你来劝我不要打这个官司,不要告你,那么现在我问你一句——如果死的是你的父亲母亲,你能接受吗?!”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连林母都觉得过分了,阻止地叫了一声:“林欢!”

庄恕听到这话,面色也变了。他猛地站起来,盯着林欢,平复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转开头去尽量深呼吸克制自己。

林母有点担忧地看着林欢,林欢轻轻抓住母亲的手。

庄恕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好像下定了决心,转身回来坐在她们面前,说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事情,本不应该让你们知道,我现在说出来,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

林欢和林母有点紧张。

庄恕再次深呼吸,定了下神才开始道:“三十年前,我母亲就是仁合医院的一个护士,在一次抢救病人的过程中,她给病人注射了利多卡因,却被主治大夫诬陷为她注射的是青霉素……”他讲到最后,看了眼林欢说道,“……后来,我的母亲自杀了,我的妹妹……一直没有找到。”

林母震惊地看着庄恕。

“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利多卡因会导致过敏,即使这件事如实上报,也不能算医疗事故。但是……”庄恕神色平静下来,对着林欢,他的妹妹,讲起了这件属于他,其实,也属于她的悲剧。

林欢惊讶地看着他,不安地握住母亲的手,不明白庄恕为何会说起这个久远的故事。然而,随着他平静语调的讲述,她红了眼睛,不时地摇头,被这个故事中的那个男孩子——也就是眼前这个,曾经让她崇拜,给予她全部希望、依赖,又有莫名亲切感的医学专家,所经历的一切震惊,为他感到憋屈、痛苦、愤怒、遗憾……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庄恕讲完了整个故事,林欢已经泪流满面。

庄恕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低下头继续说道:“我比你更恨仁合,但即使有一天真相大白,它也只能成为医学进步的反思。因为三十年前,利多卡因致敏并不为人所知,同这次我们至今无法攻克的耐药菌株一样,都是医学发展必经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难免有人付出代价……我很难过,这次是你的父亲。今天我把这件往事告诉你,如果你还要继续告仁合,我不会阻拦,但我希望你相信,对于你父亲的救治我们已经尽力了。我还在继续研究他的病菌,只是在人类破解这种病菌的治疗方式之前,不管是我,还是任何一个医生,我们都无能为力,希望你能理解。”

林欢忍着眼泪,缓缓站起来。

庄恕期待地看着她。林欢含泪说道:“庄大夫,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你理解、你接受,你可以克制恨,我,做不到!”她说完,抹着泪跑上楼。

林母起身追上去,但楼上立刻传来摔门声和低声的哭泣。

庄恕低头默默地收起文件,起身看了看楼上,向林母歉疚地笑了笑:“打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