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驾准备(第2/5页)

康世泰环顾了一下全场,见大家听得仔细,有人甚至冲他点头赞许,便端起茶盅呷了口,继续讲下去:“我的办法仍然是自愿捐献,区别只是,比原先加上两字,叫‘有奖自愿捐献’。奖什么?奖盐引。”

大堂里立刻有人惊叫:

“奖盐引?了得!”

“哪来的盐引?怎么奖?”

“新鲜,说来听听!”

“别卖关子了,往下说呀!”

康世泰感觉到杭浚睿在用尖厉的目光看他。这是他所预料到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略微停顿了一下,康世泰继续说道:“如今太平盛世,人口激增,这导致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问题:一些省份食盐紧张,人均盐量跟以往比明显下降,盐斤成了奇货可居。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在座的几位商总曾作过商议,最终向盐政衙门与盐运使衙门作出增加引额的请求。盐务衙门经过调查,认为请求合理及时,并上呈户部山东清吏司,只是至今未有结果。但以在下愚见,提议的落实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在此我想,我们为何不将迎圣上一事与盐引额的增加结合起来,来个相互推动,彼此促进呢?盐引是我们的命脉,没有谁不想多多拥有。试想,如果明天山东清吏司将增加的引额核准下来,我们将如何分配?这很复杂,搞不好会引起矛盾,好事又导致了坏事的一面。上面我所说的两者结合,可以使矛盾避免。盐引控制在盐政衙门手里,盐政衙门只要号令一声:凡捐银者,一律按其数额奖励引额!你们说说,谁不响应?你就是把压箱底的银票捐出来也不会顾惜。何以?新的引票到了手,明天就可以赚银子。”

黄商总击掌而呼:“好主意!真的好主意呀!这么一搞,认捐的同时,又有了新的财源。”

汪商总说:“就是嘛。这样搞,别说乾隆爷来一次,就是两次、三次,也没问题。”

坐在后面的一位散商率先表态:“我捐三十万,引额下来,该给我多些。”

杭浚睿两眼发直,暗想,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呀,它不仅解除了眼下的燃眉之急,而且可消弭日后新增引额分配上的各种矛盾。真没想到,这个康商总不声不响坐在那里,原来一直在动脑筋,这风头让他出足了。不,要杀杀他,千万别让他太得意。于是发话:“诸位请安静,刚才康商总所言,确实令人耳目一新,问题是,要求增加盐引额的请求,盐政衙门与盐运使衙门虽已上呈户部山东清吏司,但至今没有批复下来,而现在我们奢谈奖励盐引,岂不有点纸上谈兵?”

“不,这不是纸上谈兵。”就在这时,巡前御史纪晓岚上前讲话。原来盐政李大人将杭浚睿召集众商议捐的事告诉了纪大人,纪晓岚想到此行所肩负的重任,很想立刻见到扬州的衮衮商总及众多散户,就拖着卢雅雨来了。他跨进务本堂的高门槛,考虑到自己一身官服容易引起大家注意,就向卢雅雨示意,悄悄退到后面角落。他很专注地听着,觉得雅雨兄的这位亲家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见人对他如此责疑,立刻上前道:“刚才康商总所言,本官全部听到,觉得非常之好。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扬州义商,素以乐善捐输、救危济困著称,我对你们十分钦佩,本官在此感谢大家。”纪晓岚双手一拱,向全场施礼,礼毕接着说,“这次圣上南巡乃千秋盛典,还望列位保持风范,不遗余力。至于山东清吏司那边,列位放心,我纪晓岚负责敦促,力争引额之追加尽早实现,以确保康商总所倡议的有奖捐献顺利进行。由于盛典不远,诸事在即,本官即以巡前御史的身份宣布,有奖捐献现在开始,所捐银数即予登记,追加的引额一旦核准下达,即根据捐献的数额予以发派。”

众商中立刻有人响应:“我先来,我捐六十万!”

“写上我沈贵鸿的名字,八十万!”

“我咬咬牙,一百万!”

“我做不了第一,就九十万吧。”

“我捐一百二十万。”

有人瞪大眼,这位一掷一百二十万的大爷竟是黄商总,他刚才不是说自己势小财弱,只肯出十万吗?

黄商总见下面有人议论,笑容可掬地解释:“我哪掏得出,我这是代我手下一大批散户捐的。见笑了,见笑了。”

人名记下一长串,粗粗一统计,两千二百万。

卢雅雨与纪晓岚非常满意。

守慧陪妹妹逛了一天扬州城,晚上回到家,修竹雨告诉他:“你二哥下午两次派人来,说有要事找你相商。”守慧不敢耽搁,晚饭后立刻坐轿出门。

从康府南大院后门出来,穿过东关街,转眼就到了北大院。

天虽然已黑透,但此刻对守信来说,一天真正的快乐时光才刚刚开始。守慧对二哥的生活太清楚了,他一向白天黑夜颠倒过,晚上喝酒作乐,观舞听戏,没有三更前睡觉的习惯。至于第二天,虽天光大亮,日头朗照,街市上行人如蚁,市嚣如沸,但二哥府上除了笼里的八哥时不时作一两声啼鸣,整个宅院静悄悄,早起洒扫做事的男仆女佣,无不踮着脚尖,用眼神手势说话,实在憋不住了,都把嗓音压到最低,蚊子嗡嗡一样,唯恐因吵醒黑甜之乡的二爷而遭到责罚。守慧知道,当今扬州好些盐商大户都是这样,过的一种花天酒地的日子。在他们眼中,这是一种富足,一种享乐。

守慧三年前刚从歙县来扬州时,对此情形很不习惯,觉得这是一种奢侈,一种糜烂,如今日久天长,也就见怪不怪了。

守慧下轿进大门,一路往里走,见门厅、走廊、卷棚、楼阁处,一盏盏红艳艳的灯笼高挂,而且都是新的,想了想一拍脑门。二哥明儿要娶新姨太,大红的请帖不是送过去了?

迎面碰到管家李忠,李忠在路边立下,恭敬地向他招呼。守慧不需要下人如此待他,微笑着点点头,就过去了。

守慧忽然想到自己不常到二哥府上,今儿既来,理应先去拜见一下嫂嫂,于是穿过金谷堂,拐弯往后院走。

守信的住处叫抱春院,一前一后两座楼,前面春煦楼,后面春晖楼,中间一个偌大天井。廊檐下侍立的丫环见守慧进来,连忙请安,侧身在前引路。

嫂嫂亢晓婷僵着脸卧在榻上,一个丫环跪着正给她捶背。守慧上前给她请安,亢晓婷脸上淡淡的,勉强应了一下。守慧知道嫂嫂一向脾气不好,常跟二哥叮叮当当,此刻这副样子,很可能是因为二哥要娶新姨太。守慧不好问,坐了坐,告退出来,往后面找二哥去了。

守信今晚没看戏,由清客尤秀陪着,在书房闲坐。守慧走进书房门,尤秀手端烟袋,正为二哥表演烟技。只见尤秀连吸水烟数口,双腮鼓起,饱饱地蓄着,头微仰,嘴巴上嘬,一缕白烟由嘬起的唇间吐出,渐引渐长,冉冉如线,初纯白,缭缭绕绕升入空中,倏然而动,化为雪花飞舞,冰雹横扑,使人进入北国朔地,周身寒彻。转而烟气渐收渐聚,凝然不动,色转青,转黑,为奇峰,为峻峦,为青翠坡岗,为潺潺小溪。岗上有三五白衣仙翁席地论道,举杯畅饮,远处溪边有一小小黑点蠕动,细看去,是一牧童骑在牛背上守慧看傻了。这简直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呀。守慧只知道尤秀精于弈术,每有客人,常被招出博弈取乐,但没想到有这一手绝活,不由欢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