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争风(第4/4页)

“哪的?”翠珠睁大眼问。

锦儿居然没记住丽芳的叮嘱,随嘴道:“丽芳二奶奶送的。”

翠珠接过香粉:“她干吗送东西给我?”

锦儿答:“不晓得。”

翠珠转着粉盒细看,心里禁不住暗想,她跟大奶奶比,确实一个天一个地。

隔了一天,翠珠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看到丽芳送的香粉放在面前,拿起闻闻,挺香,但仔细再闻,不对,有股异味,就把盖子开了。怪,里面粉咋有些发灰?谢馥春的香粉从来都是白的,怎么成了这个颜色?是新品种?凑到鼻尖子上嗅嗅,越发觉得不对,香味里分明夹着一股煳味!翠珠扯过一方锦帕摊开,噗!噗!噗!把粉往下一倒,拔下簪子划划。凑近了再闻,分明有一股香炉灰的煳味!翠珠凤眼瞪圆,急扯白脸:“锦儿过来!”

锦儿吓一跳,颠颠地过来:“三奶奶什么事?”

翠珠手指梳妆台厉声道:“你给我把这死人灰装起来!”

锦儿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诧异:“呀,这香粉是有些不对嘛,好像搀了什么东西。”

翠珠脸蛋气红了,胸脯儿一起一伏:“你这糊涂东西!一泡狗屎也当宝!我早料到,笑眯眯的人最阴险,绵里藏针的笑面虎,骨里把我恨死了!还送什么香粉给我,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锦儿泼泼洒洒把粉盛回盒里,小声嘀咕:“二奶奶平常蛮和气的,没想到这么阴!”

“这叫什么?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锦儿也跟着气了:“我把它退回去,当面问问她!”

“问什么问,直接掼到她脸上!让这死人灰在她脸上开花!”

“哟,什么事发这么大火?一唱一和的嘛。”守信一张脸探进门帘,笑嘻嘻道。

翠珠正满肚子委屈,见守信进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把守信往外推,边推边嚷:“你来做什么?你来看我笑话呀?你们是合成一气欺负我,以为我是个唱戏的,没用过谢馥春的香粉,就用这种死人灰寒碜我呀!我不要你来!走!走!”

守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她推得直打转,扭脸问锦儿怎么回事?锦儿就把事情说了。

守信眼一瞪:“咋会呢?”

翠珠一听这话,哭声更大了:“好了,我是坏人!都是我冤枉她们,好了吧?我晓得你不相信!你们是一百个膀子往里弯,存心欺负我这个外来人!也难怪,人家要么是有根有基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没病装病躺回娘家耍派头,要么挺着大肚子,资本雄厚!我算什么东西?小猫小狗不如,理该被人往脚丫里踩,这才是开始,日后早晚要被踩到泥里,踩死掉为止!呜呜呜”

守信见翠珠哭得泪光闪闪,娇喘微微,心里不由万般怜惜,急道:“我的姑奶奶,别只是哭好不好?说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翠珠手往梳妆台上一指,滴着泪道:“你去看看呀!你可要凭良心说话!”

守信疑疑惑惑走到梳妆台前,把香粉拿起看了又看,再又凑到鼻尖上闻。

“怎么有股煳味?”守信奇怪。

翠珠樱桃小口又一次咧开,眼泪汩汩流到脸上,流到下巴上。守信掏出巾子给她揩,翠珠把他一挡:“我不要你揩,我只问你怎么说?”

守信摇摇头,咧嘴苦笑:“怎么说?你说能够怎么说?扔掉罢了。”

“就这么罢了?”

守信手搔后颈,低头踱步。

翠珠受不了,捧起桌上粉盒往外走。守信连忙拦她:“干什么干什么?”

“放开!我不要你管嘛!”

“我查,一定查,还不行吗?”

“我就要去问问,我翠珠跟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凭什么这么糟蹋人?”

守信拉住她不松手:“算了,别去。”

“我就要去嘛!”

“不,我不许你去!”

“凭什么?凭什么”翠珠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脚拽手,“哇哇”大哭。

守信终于受不了了,拾起滚在地上的香盒,“咚咚咚”直奔楼下。

丽芳歪在榻上正抚着微隆的肚子养神,见守信金刚怒目地进来,正要爬起,脸白脸青的守信却两眼直瞪,冲她骂了句“都是你做的好事”,扬手将粉盒往她身上砸来。丽芳肩膀被砸中,白粉当空散开,满屋飞扬。如遭了雷击,丽芳脸煞白,嘴唇直抖,手撑着腰摇摇晃晃说不出话。守信这才意识到丽芳挺着大肚子,吓住了,冲红霞大吼:“你这木头,快扶住她!”红霞抖抖地上前扶丽芳。

渐渐冷静下来的守信在椅上坐下。丽芳泪流满面,什么话也不说,被守信一问再问,才把香粉事件原原本本说出来。

三天后,守信冷冷地向亢晓婷说起这事,亢晓婷尴尬了半天,最后硬是叹息道:

“这事真让人不好说了。我想来想去,觉得无非三种情况。一是这粉本来就这样,作坊里制作时出了问题。但这种可能性不大,人家谢馥春百年老店,怎么会出这种笑话?

再一条,翠珠打一进门就跟丽芳不和,如今又看她身怀六甲,满心嫉妒,于是变出个法子栽害丽芳,想让你对丽芳不好。当然也不排除第三种情况,就是丽芳真的做了手脚。我也是瞎想,真的不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劝你别太放在心上。”

守信一时无语,无奈地摇摇头。

靠近引市街有条居士巷,弯弯曲曲的,十分僻静。巷子深处有一座院落,朱漆大门,门口有石鼓,长期以来一直关门插锁。十月小阳春的一天,院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左一拨右一拨的人不住往里搬桌椅、屏风、床、榻、箱笼、摞柜、梳妆台、盆桶有街坊麻着胆子头往门里探望。天井里立着斗香,廊檐下挂着红灯笼,整个院里花红柳绿,喜气洋洋。

这是哪一家呀?

说娶亲不是娶亲,说乔迁又不像乔迁,这到底干什么呀?

但从此以后人们发现,这条本来僻静的居士巷一天一天变得热闹起来了,那顶由红衣轿娘抬的四人大轿隔三差五停歇在门口。人们一看这阵势,主人是谁就全知道了,于是开始进一步琢磨:院里住的什么人呀?

答案很快出来:一位仙女!

有两个在观音山拾过金箔的人议论:

了不得呀,就这个美人让康二爷爬到栖灵塔上撒金箔的!

听说杭老爷也想娶她,没斗过二爷!

那当然,二爷什么人?脚一跺,地动山摇!

知道这叫什么做法吗?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