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关奇遇 CHAPTER 5 STRANGE CUSTOMS(第4/4页)

听完我的辩白,关员面无表情,显然未能理解我话语背后那无可挑剔的逻辑,所以依旧顶着一张臭脸。我突然冒出一个令自己不寒而栗的想法,最近上台的军人政权可能不屑于给企鹅签发动物保护令,也不太可能给人类签发人身保护令。

“跟我来。”关员说,他走进一个私密的房间,粗短的手指招呼我过去,仿佛不祥的预兆,我拿起背包和装着胡安·萨尔瓦多的袋子,听天由命地跟了上去。他重重地关上我身后的门。小小的问询室里有股难闻的气味,坚实的墙壁完全阻隔了外界的声音。

“给我看看。”他说。我把胡安·萨尔瓦多放在桌上,拿掉纸袋。胡安·萨尔瓦多看看我,又看看他。

“噢!还真是企鹅!”他惊讶地说,似乎很意外。

“我告诉过你,这是只企鹅。它们是候鸟,但一般不会从海关过境,我猜。我只是暂时照顾这只受伤的阿根廷企鹅而已。”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他想了一会儿,审慎地打量着胡安·萨尔瓦多和我。

“你确定它是阿根廷企鹅?”他怀疑地问,弯腰直视胡安·萨尔瓦多,“那样的话就不一样了。”

“噢,是的!”我强调道,“根本不用怀疑,他是在里奥-加耶戈斯附近孵化的。”里奥-加耶戈斯位于阿根廷大陆的最南端。“看看他的斑纹,瞧,我是企鹅方面的专家。”我说,带着仿佛天生就了解胡安·萨尔瓦多的高傲神气编造着离谱的谎言。

海关关员又看了企鹅几秒钟,摸着下巴。“嗯。”他说。胡安·萨尔瓦多也看着他,但并非好奇地转着脑袋打量他,而是勇敢地直视这个人类。在这场对抗中,关员首先示弱了,终于,他得出了结论。

“没错……我明白了……当然。”他说。

他迅速地察看了周围,确认门已关紧,然后隔着桌子倾过身来,几乎贴到我的脸上,说:“你有美元吗?”他露出贪婪的微笑,牙缝里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心虚地瞄了一眼身后,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捻动——这是一种全世界都熟悉的手势。

打通关节的时候到了。诚然,我没有违反法律或者任何规定,他也根本不在乎那只企鹅,只是想要贿赂,认为我会吓得给他点钱。虽然我手中有些美元,但并不打算为了这件已经给我带来许多麻烦的鸟事付钱,况且他已经将把柄交到了我的手里,现在我占了上风。将军!轮到我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了!我后退两步,做出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你怎么敢索要贿赂?”我调动起一个二十三岁的人可能拥有的全部浮夸演技,故作义正词严地质问道,“我要向当局投诉!你的上级呢?”我知道,现在政变发生不久,如果向军方投诉,一定会得到回应。说着我就转身朝门口走。

“你留着这只鸟自己照顾吧!”我回头说,“他喜欢吃鲱鱼,而且饭量很大。噢,对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把手指放在靠近他嘴边的地方的!”

没等走到门口,我就听到一声威胁的喉音。

“站住!别再向前走了,先生!”

他掏枪了吗?我不知天高地厚地犯下大错了吗?我立刻站在原地,缓缓转过身去。他已经与桌上的企鹅拉开了相当远的距离,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

“把这只鸟带走!你不能把它留在这儿!”他说,说完又加上一个谄媚的微笑,“你没有必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对不对?对不对?”

于是,我拎起胡安·萨尔瓦多,趁关员没有改变主意或者因为办公桌上突然出现的鸟粪发难之前,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我的旅程的下一段——从港口前往宪法车站乘坐地铁,到达基尔梅斯后转乘列车——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全程平安顺利。又坐了十五分钟的公交车,我们便到家了。

“你好!”我快活地向学校的门卫打招呼,尽量显得一如往常,向他们保证等我洗完澡就给他们讲述旅行见闻之后,我一边祈祷不要撞到别人身上,一边旋风般地冲向自己的公寓。

啊!伸腿踢上身后的公寓门,把胡安·萨尔瓦多放进浴缸,我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感觉多么美妙!就一整天都待在网兜里而论,他看上去棒极了。

“好啦,我们回家啦!”我对正在熟悉新环境的企鹅说,但他没有看我。“你怎么啦?”我问。

“什么里奥-加耶戈斯!我还是在福克兰群岛孵化的呢!”他愤愤地看着我,仿佛在说。

“得了吧你!”我说。“你今天给我惹的麻烦够多的了!Basta!你为什么要在海关办公室嘎嘎叫?在公交车上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后来你又差点儿害我坐牢!”

他终于转过身来,纯真无辜地看了我一眼。我笑了,这是因为我无惧艰难险阻,终于把他带到了阿根廷,领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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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注:诗句摘自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两条路》,顾子欣译。

(2) 译注:《雾都孤儿》中的教区执事,总是与奥利弗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