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罪二审(第2/2页)

“那跟这件事没关系啊——”

“如果你觉得我们会因为一个死了八十年的人的遗愿而改变计划——一个送出他的一切、什么也不留给后人的人——那么有你好受的呢。那个人强暴了世界,伊莱哲,你的新偶像。伊莱哲·里德尔是一个无情的私掠者,一个木材大亨,一个恶毒的商界侵略者。他摧毁人们的生活,摧毁自然。你意识到了,对吧?为了平息罪过,他想在死前送掉一切。他这么做,上帝就能原谅他。现在你突然决定,完成他的命运是你的使命了?好吧,那真够贴心的。但你知道吗,儿子?我有账单要付,有家有口要养,包括养你。我们需要有瓦遮头。现在你的理念在道德上有理了,可以甩到我脸上了?当你只有十四岁的时候,理念是不错,崔佛,但理念不能当饭吃,不能当床睡,当然也绝不可能让你下雨天不被淋湿。所以他妈的帮我一个忙吧,把你那套哈代兄弟的破案技巧用到别的地方去。”

他的脸因为暴怒而涨红,伸手去拉门把手。

“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在乎钱,只想要回你的房子,要回你的生活。”

他回头看我。

“你凭什么那么认为?”他愤怒地问。

“我偷听到了……一些东西。”

父亲把手放下,转身面向我。

“你一直在窃听?”

“我控制不住,”我哀伤地说,他不知道我都偷听到了什么,“你们当时在厨房里。”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印堂发黑,握紧了拳头。他敏捷地穿过房间,凌驾在我面前。他没有揍我,但浑身散发出揍人的能量,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已经被打了一样。

“你不该偷听我的私人谈话。”他严厉地说。杀气腾腾的,我会说,如果我在写小说的话。他朝着床的方向把手一挥。“这堆破烂,你从哪儿找到的就放回哪儿去,并且再也不许提它。瑟瑞娜指示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而且你要带着极大的决心快速做好。明白了吗?”

“嗯。”我说,被他恐吓了。

“明白了吗?”他吼起来,就像军队里的神经病教官一样。

“明白了,”我更大声地重复一遍,“明白了……Sir!”

我额外加了一句“sir”,是因为我不喜欢他那样跟我讲话。我认为那像个浑蛋,于是我用一个额外的“sir”给父亲贴上浑蛋的标签,他也注意到了。噢,糟糕,他真的注意到了。他的嘴唇紧闭,眯起眼来看我,扬起手来准备扇我一巴掌。但他没有。他犹豫了。那一点犹豫足以告诉我,他和我都知道,我是对的。他有威胁我的决心,但没有行动的决心。没有他非得把致命药物打到他母亲体内所需的那种决心。那才是投身的真正标准。

他把张开的巴掌变成一根指点的手指,戳到我脸上。如果我有所见识的话,这应该就是华夫饼的举动。

“不许再提。”他威胁我。

他飞快地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我知道时候到了。该轮到我出牌了,我得打出去。

“爸爸。”我坚定有力地说,他停下了。

“我说了,不许再——”

“她已经买好了船票。用的是你的名字。我很肯定,她是从迪奇那里拿的钱,作为开发房产的预付款。我可以给你看——”

他没有转身,但举起了手,就好像在说“够了”。我不再说话。

“我不相信你,”他说,“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相信。现在不相信,以后也不会相信。”

他离开了房间。

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父亲不是我的同盟。如果他不是我的同盟,那么就算用装满证据弹药的榴弹炮来炸飞他,也没有用。

我收起我的东西。我们的东西。我们家族的东西。我把它们收好,因为我珍惜它们,我知道它们很重要,不会轻易放手,就像我不会背弃伊莱哲对本的承诺一样。

就像我不会背弃本对哈里的承诺。



(1)Arthur Koestler(1905—1983),匈牙利裔英籍作家。《正午的黑暗》是他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