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时间(第3/6页)

“他们来了!”这声喊叫吵醒了莱特。当时是清晨两点左右,一艘小型的英国船只正要入港。它没有看见防波堤上的士兵,直接开到栈桥尾端停泊。一支登陆小组爬上岸,但是没撑多久。德军的机关枪开火,登陆小组急忙跑回船上,松开绳索,驶回大海。

当船只再度靠近时,防波堤上的弟兄又呼又叫,疯狂挥舞着灯光。别管会不会被德军看到了,这是他们的最后希望。船只再度忽略他们……然后就在最后一刻,船只突然掉头,小心翼翼地停靠在防波堤边。莱特一行人匆忙登船。船只冲向大海,下一个瞬间,港口的每一架枪炮便乍然迸发。

这艘船是“古扎拉尔号”海军快艇,由布拉莫上尉负责指挥。他不知道加来已经沦陷,所以把船只开进港口,希望载回一些伤兵。虽然他迟了一步,不过还来得及营救防波堤上的一小群人。“古扎拉尔号”扑哧扑哧地朝多佛前进时,有人递给莱特一些点心和咖啡。终于安全了,他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棒的一餐。

布拉莫上尉并非当天晚上唯一一个不知道加来失守的人,伦敦高层跟往常一样搞不清楚状况。清晨四点半,丘吉尔发电报给戈特,正如他以往经常做的,他建议戈特“趁加来还支撑着,派遣一支纵队过去增援,或许能有好机会”。

最后,当二十七日出现第一道曙光,英军的三十八架莱桑德(Lysander)联络机飞越加来上空进行投掷任务。他们损失了三架飞机,但是成功投掷了两百二十四加仑的水、两万两千枚弹药,以及八百六十四颗手榴弹。在底下等候的德军却之不恭,满怀感激。

英国人民为加来的抵抗深受感动。四百年来,他们对这块地方存着一股特殊的情感,每个学童都知道有“血腥玛丽”之称的玛丽女王在一五五八年因为一连串粗心大意而失掉这座港口,女王将死之际,“心上还刻着加来的名字”。如今,这座城市再度沦陷,不过这次是以最崇高的方式,出于最崇高的动机——为戈特的军队争取时间。

不过那肯定不是最初计划。在不同时候,尼克逊的部队曾被指示去突袭敌军侧翼、去增援布洛涅、去防御圣奥默、去护送口粮进敦刻尔克、去展示“盟军的团结”,一直到最后三十六个小时,争取时间才成了最高指示。

然而他们真的争取了多少时间?证据显示,寥寥无几。德军只在加来投入第十装甲师而已。在“休止令”颁布以前,这支部队应该还没有抵达阿运河防线,直到加来失守以后,这支部队才又重新行进。空袭期间,其他装甲部队也都原地待命。

有一个装甲师——第一师——确实在二十三日往东疾行之际,顺道重击了加来,它打算借由突袭,猝不及防地夺下这个港口。但当德军知道盟军不可能不战而降,便命令第一师不要浪费时间,赶紧继续往东前进。从来不被德军看重的加来,可以留给仍然落在所有人后头的第十装甲师收十。

即便攻下加来之后,第十师还是没有赶赴敦刻尔克作战。事实上,他们被派往另一个方向进行名义上的任务——守卫从加来到欧德雷塞勒(Audresselles)的海岸。古德里安一直要到二十四小时后才判定,这个师的坦克能在敦刻尔克派上用场。

事实上,德国陆军总部觉得目前的兵力已足够攻下敦刻尔克。这一点在下达“休止令”的时候确凿无误。六个精锐的装甲师沿着阿运河防线部署,其中第一师及第六师距离敦刻尔克不到十二英里。这样的兵力足以轻松压倒盟军的零星防御部队。

休止令在五月二十六日撤销时,这些装甲部队仍然留在原地。在这过渡期间,法军第六十八师移防格拉沃利讷,戈特也设立了他的“阻拦点”(也就是据点)系统。不过大部分英国远征军仍然深陷法国和比利时境内,设法朝海岸撤退。

若要营救他们,仍然必须争取时间,不过靠的不是英勇的加来守军,那已经结束了。这项任务必须由坚守撤退走廊沿线各个据点的部队完成。这些据点不像加来那样牵引人心,有些村庄不过是地图上的小点。

五月二十七日早晨在阿兹布鲁克,一个坏消息传到了第二二九野战炮兵连:德国装甲部队击破英军侧翼,炮兵连和德军之间毫无屏障。撤退的时候到了,不过,他们反而拉了一门大炮摆在城南的十字路口。尽管希望渺茫,但求它能暂时掩护已暴露的侧翼。炮兵连副连长托德上尉爬上附近农舍的屋顶,了望前方是否有敌军的踪迹。

一辆德国坦克在两百码外的树篱后头若隐若现。托德连忙跑下来架设炮弹,不过贝克上士已经让他的四名队员进行了一次演习。他们在德国坦克还来不及响应时就发射了两轮弹药。对方以密集的机关枪炮火回击。另外两辆坦克轰隆隆地出现,这三辆坦克对准贝克的大炮火药齐发。

英军的另一门野战炮加入作战。它本来在几码外接受维修,不过炮兵连士官长找到几名志愿兵,包括一名厨师和一名机械维修工。他们把大炮掉头,发动勐攻,直到用尽弹药。

贝克的火炮继续独力作战,与敌军针锋相对。两名队员倒下,只剩下贝克和他的瞄准手。然后瞄准手也中弹,如今只剩贝克了。他继续开火,靠一己之力又发射了六枚炮弹。然后,他也用尽了弹药。

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三辆坦克转弯,笨拙而缓慢地开走了。贝克打赢了。托德上尉冲上前来,受伤的瞄准手向他致意。瞄准手兴奋地握着上尉的手高喊:“长官,我们打败了那些王八蛋!”

往南八英里,在戈特的另一个据点埃布内特(Epinette),作战的决心同样坚定,但是使用的武器有所不同。车基尔上尉带着三件“玩具”上战场——他的风笛、一把剑,以及一副弓箭。二十七日当天,当他以及大约八十名弟兄(多半隶属于曼彻斯特步兵团第二营)预备好捍卫村落时,风笛和宝剑跟其他装备一起被收起来了,不过他的弓箭就在手边。

当德军先遣部队出现在眼前,车基尔爬到谷仓阁楼,从平常用来把一袋袋谷物吊上来的垂直开口向外窥探。他立刻召唤两名步兵上楼,命令他们连续击发子弹,不过要等到他的箭射中敌军的中间手后才开火。他举弓、瞄准、放箭。步枪手听见噗的一声,立刻开始发射炮火。

车基尔的箭正中敌军中间手的胸膛中央左侧,他心满意足地匆匆一瞥。步枪击毙另外三名德国士兵,不过第五名逃到房子的角落躲藏。这也许是英国弓箭——六百年前扭转克雷西(Crécy)和普瓦捷(Poitiers)战役的武器——在历史上最后一次用于两军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