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时间(第4/6页)

传统也在戈特运河防线系统的南部重镇拉巴塞显露无遗。负责守卫这座城市的喀麦隆高地兵团第一营,是最后一支在战斗中穿着百褶裙的苏格兰部队。这样的衣着有违规定,不过喀麦隆军照穿不误。起码有一次,百褶裙达到了实用的功能。营副官杭特少校的腿部中弹,不过百褶裙的褶子削弱了子弹的威力。

喀麦隆军接连两天坚守阵地,击退德军的每一次渡河行动,只不过代价高昂,一次回击之后,A中队仅剩下六名弟兄,而这远远不足以镇守如此千辛万苦赢来的阵地。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敌军再度强行渡河,拉巴塞很快就被火焰和硝烟吞没。在“隔壁”的费斯蒂贝尔村,多塞特兵团第二营听到最后一通微弱的无线电信号:喀麦隆军已被彻底包围,请求允许摧毁部队的无线电设备。

多塞特军觉得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随着德军装甲部队慢慢逼近,C中队总部反倒弥漫一股奇特的雀跃——简直称得上虚张声势。有人替一部古董留声机上了发条,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歌曲《雷蒙娜》(Ramona)。这首歌的曲调能在许多人心中勾起月光和瀑布的画面,但是对蓝姆塞少尉而言,它将永远跟费斯蒂贝尔以及那些金龟子似的坦克车连接在一起。

多塞特军善用村中的建筑物,勉力对抗敌军直到入夜,然后奉命设法打道回埃斯泰尔(Estaires)。他们如今深陷敌军的占领地,不可能走大马路。他们必须在夜里横越原野,而且没有地图。营长史蒂芬森中校只能仰赖一只罗盘。

他们在晚上十点半出发,史蒂芬森领头,后面有大约两百五十名多塞特军,以及跟自己部队失散、各式各样的“散兵游勇”。那是个阒黑、多云的夜晚,这一行人很快跟敌军出现第一次接触。当时,史蒂芬森和一名出来巡哨的德军上士撞个正着,中校拔出左轮手枪,一枪轰掉那个家伙。附近的德国哨兵听到这阵骚动,喊了一声:“海因里希?”——但是没有其他行动。多塞特军松了一口气,继续在黑夜中跌跌撞撞地前进。

接着,他们来到一条横阻撤退路线的大马路,路上挤满了敌军的坦克与运输车辆。一整个装甲师正在前进。史蒂芬森的部队趴在收割过的庄稼残株上,看了一个多钟头的车队表演——德军的车辆甚至懒得关掉大灯。终于,川流不息的车辆出现缝隙,多塞特军一熘烟冲过马路,抢在下一组车队进入视线范围之前扑进灌木丛里。

靠着史蒂芬森中校的罗盘指引,这一行人挣扎着横越犁过的田地,翻过铁丝网围篱,蹚过臭水及腰的壕沟。黎明时分,他们来到一条运河前,水太深,无法涉水而过。会游泳的人拉成一条人肉绳索,帮助不会游泳的人渡河。一行人竟然成功了,只不过当运河在四分之一英里外绕了个弯回来,他们又得再来一次。

不过史蒂芬森的罗盘从未让他们失望。正如他估计的,这一群多塞特军在二十八日清晨五点踉踉跄跄走进埃斯泰尔,完成了长达八英里的壮游。镇守这座小镇的法军开开心心地跟这群筋疲力尽的新来弟兄分享水壶里的红葡萄酒。

事情并非总是如此以喜剧收场。皇家诺福克兵团第二营在洛孔(Locon)遭遇大举越过拉巴塞运河的德军,几乎全军覆没。大约一百名幸存的士兵退回附近勒帕拉迪(Le Paradis)的一座农场。为了凝聚人心,代理指挥官赖德少校派遣二等兵泰迪,去跟躲在马路对面另一座农场的守军联系。

二等兵泰迪完成任务,但是回不去了。此刻,机关枪的炮火太勐烈,他无法过马路。赖德和其他九十八位弟兄很快被德军亲卫队骷髅师(SS Totenkopf)包围进牛棚里。德军放火烧了农场,迫使诺福克军投降。他们立刻走到附近的谷仓空地,却遭到两把机关枪扫射。亲卫队用手枪和刺刀解决了没被机枪打死的士兵——只除了二等兵欧卡拉罕及溥雷。他们俩虽然伤势严重,却成功躲在尸体底下逃过一命。

对街的泰迪很幸运地遭另一支部队俘虏。这支部队不是亲卫队,只是一般的德军。泰迪的战争结束了,不过起码他还活着。原来,这条马路是两支德军部队的分界。他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这条满是尘土和沙砾的小马路,竟然是划分生与死的界线。

勒帕拉迪、费斯蒂贝尔、阿兹布鲁克——是弟兄们在这些村庄的顽强抵抗,为受困的盟军争取到迫切所需的时间,供他们沿着六十英里长的走廊北上敦刻尔克。由几辆法国坦克支持的英军第二师受创最重,但是他们的牺牲,帮助了法军的两个师以及不计其数的英国远征军抵达海岸。

溃散的部队拥入撤退走廊之际,德国空军持续在天空中横行无阻。除了炸弹之外,还有成千上万张宣传单从天而降,呼吁英国大兵弃械投降。收件人的反应不一而足。在皇家野战炮兵团第五十八营,大多数弟兄把这些传单看作笑话,正好可以拿来当卫生纸。第二五〇皇家野战工兵连的士兵,则因为传单上画着敦刻尔克的地图而士气大振。在此之前,他们并不晓得附近还有一条通往海岸的路径维持畅通。达勒姆轻步兵团第六营的一名上士,翻来覆去地研究传单上刺耳的字眼,然后向奥斯汀上尉报告:“他们肯定陷入了困境,竟然沦落到耍这种把戏。”

混乱的大军如今以各种所能想象得到的方式拥入敦刻尔克:东萨里军团第一营的弟兄骑着借来的脚踏车;一名来自农村的皇家苏塞克斯兵团第五营的士兵赶着一辆大马车;一位没戴帽子的准将在贝尔格的马路上踽踽独行;炮手罗伯李在敦刻尔克近郊,看到一个家伙脚踩熘冰鞋、手拿一把雨伞,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还有一个小伙子提着鹦鹉鸟笼赶路。不过,最常见的要属射击手艾伦的状况,当他因为双脚起了大水泡没办法行走时,两名战友充当他的拐杖,撑着他走完最后五里路。

在敦刻尔克,没有人准备好面对即将蜂拥而来的人群。法国海岸军事总司令、海军上将阿布里亚尔(Jean Abrial)隐匿在三十二号棱堡筹划这座港口的防御工作。他跟魏刚和布朗夏尔一样,把敦刻尔克视为盟军在欧陆的永久立足点。奉戈特之命前来处理撤军事宜的亚当将军,这时尚未抵达。

照道理,亚当应该听命于法加尔德将军,而法加尔德则是阿布里亚尔麾下的军事指挥官。不过前提是法加尔德的命令“不得危及英军的安全或福祉”——这是条跟大本钟(Big Ben)一样大的豁免条款。在许多桥梁的爆破工作上,双方已经出现了严重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