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缺口(第3/6页)

当他们被塞进谷仓,林恩艾伦上尉发出抗议,表示里头的空间不够伤员使用。一名亲卫队队员立刻用带着浓浓美国腔的流利英语回嘴:“黄色英国人,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会有很大的空间。”

他一说完就朝谷仓丢掷了一颗手榴弹,然后大开杀戒。这些亲卫队队员连续十五分钟以手榴弹、来复枪、英军的步枪和手枪勐烈攻击,同时把两批战俘带到谷仓外,由临时组成的行刑队执行枪决。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大约十五名英兵在成堆的尸体中存活下来。

往南八英里,盟军仍在卡塞勒持续顽抗。正如布里奇曼上校预见的,这座位于丘陵上的小镇成了西面防线的“直布罗陀”。两天以来,克莱斯特将军的坦克、火炮和迫击炮重击这座城镇,并被一波波的斯图卡进行轰炸,然而它依然屹立不倒。这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因为主要的守军、格洛斯特卫队第五营,几乎毫无军备。奉命设立路障的范恩中尉只找到一辆农用拖挂车、一具犁头、一辆马车和一架水车,当坦克冲进邻近的花园,他试图用一把博斯步枪阻挡,然后望着子弹从装甲车的铁板上弹开。

城镇被团团包围。然而五月二十八日的晚上,格洛斯特卫队的军需官勃莱斯顿上校,竟然设法送来一些补给品。守军坐下来,享用一顿由牛肉罐头配陈年葡萄酒的奇怪晚餐。

在包围圈的最南端,毕洛将军的第一军团仍然坚守里尔。和大多数法军不同,这支部队抱着热烈的信念奋战不懈,强力阻挡德军的六个师——这表示少了六个师来阻挠英国远征军北上。

如今,绝大多数部队都在撤退的路上了,是时候放弃最南端的据点,将守军撤回海岸进行后防。

二十八日上午,负责四十八师总部通信的哈尼特中士,受命将讯息传给镇守阿兹布鲁克(几个南方据点之一)的部队。守军必须撤离阵线,当天晚上立即动身前往敦刻尔克。哈尼特手下已有两名通信兵在前往阿兹布鲁克的途中丧命,所以这一次,他决定亲自出马。

主要道路被难民和退役部队挤得寸步难行,不过他以前曾经担任摩托车试驾员,越野骑车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他蹦蹦跳跳地越过田野和乡间小路,成功抵达阿兹布鲁克,在第一四三旅部传递了讯息。协助旅部参谋厘清北上的撤退路线后,他骑上摩托车回返。

这一次,他迎头撞上刚刚进入这块地区的德军纵队。他没有地方转弯,决定硬着头皮直接冲过去。他把头伏在手把下,油门踩到底,往前蹿出去。德军受到惊吓四散开来,不过在他呼啸而过时,德军开始朝他开火。

他几乎就要闯过去了。然后突然脑子一片空白,等到恢复意识,他已经断手断脚躺在草地上。一名敌军军官站在他的上方,士兵把白兰地举到他的嘴边。“英国大兵,”军官用英语做出评论,“你的战争结束了。”

英军部队沿着走廊拥向海岸线之际,戈特将军的总部也跟着往北迁移。五月二十七日,指挥部从普雷梅凯搬到刚进入法国边境、离海仅十四英里的乌凯克(Houtkerque)。这是战役开打以来,指挥部首次没有设在伦敦到布鲁塞尔的电话线路上。没什么差别,反正戈特很少待在总部。

二十七日,他整天忙着找布朗夏尔将军,希望协调两军的联合撤退行动。但他一直没找到,二十八日凌晨才身心俱疲地返回乌凯克。而后上午十一点左右,布朗夏尔忽然自动来访。

有太多事情要讨论,戈特首先诵读艾登前一天发来的电报。这封电文确认了撤退决策:“我想要明确表达,如今的唯一任务,就是尽可能将最大量的部队撤回英国。”

布朗夏尔大为震惊。出乎戈特和波纳尔意料,这位法军司令还没听说英国的撤退决策,他仍然以为盟军的策略是在敦刻尔克创建滩头阵地,作为欧陆的永久据点。不知道为什么,丘吉尔在五月二十六日对雷诺说的话、艾登在二十七日发给法军最高指挥官的讯息、同一天送抵卡塞勒和多佛的决策,以及二十八日清早交给阿布里亚尔和魏刚的资料——全都跳过了他。同样地,原因很可能是法军通信彻底崩溃。

现在布朗夏尔知道消息了,戈特竭尽所能地带领他进入情况。戈特表示,他必须命令毕洛将军的第一军团也朝敦刻尔克前进。他们和英国远征军一样,都必须保住性命,以便日后反攻。比利时出局之后,盟军已没有机会继续坚持下去,倘若不撤离,就必须投降。

布朗夏尔踌躇片刻,不过在此关键时分,毕洛将军的联络官抵达,表示第一军团太过疲倦,完全走不动了。问题解决。布朗夏尔决定留下军队驻守里尔地区。

戈特火冒三丈。他坚称毕洛的部队不至于累到无法花点力气拯救自己。他再次强调,撤离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布朗夏尔维持强硬。他愤恨地说,撤退对英军而言很简单。“英国海军总部无疑为远征军做了妥善安排,但是法国海军绝对无法撤离法国士兵。因此,一切终归徒劳无益——撤离的机会比不上耗费的力气。”

布朗夏尔毫不动摇。他最后提问,即便知道法军不打算一同行动,英军是否会继续撤退到敦刻尔克。波纳尔气炸了,加重语气地说:“会!”(Oui!)

而当天下午,在位于斯滕韦克(Steenwerck)的法国第一军团指挥部里,毕洛将军本人跟英军四十四师师长奥斯本少将之间,也出现了一场类似的对话。奥斯本计划将四十四师撤离利斯河,因而前来跟左邻的法军协调行动。他很惊讶地发现毕洛将军根本没打算撤离。奥斯本费尽唇舌,包括以盟军的团结守则说服他,但是毕洛完全不为所动。

然而,毕洛后来必定改变了心意,因为当天下午稍晚,他解除了劳伦斯将军(de la Laurencie)第三军团的任务,指示他们朝海岸前进。他本人则决定跟其余弟兄留在原地,战斗到最后。

他们似乎全被誓死最后一搏的观念蛊惑了——或许除了挽救国旗的荣耀,别无其他目的。“他满口都是国旗荣誉的故事。”波纳尔从布朗夏尔口中再次听到这类说辞后,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我仰赖你们拯救一切可以被拯救的事物,其中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荣誉!”魏刚对阿布里亚尔发出这样的电文。“如果布朗夏尔的部队难逃厄运,就必须光荣地倒下。”将军对弗威尔少校说。在魏刚的想象中,当结局终将来临,最高指挥阶层扮演着特别光荣的角色。与其逃离巴黎,政府不如像古罗马的元老院议员那样,坐在高官座椅上静待蛮族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