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缺口(第4/6页)

不过,这类喊话或许能抚慰高层人心,却无法鼓舞战场上的法国大兵。他们受够了老旧的枪炮、马车运输、蹩脚的通信、不足的装备、不存在的空中支持,以及慌乱失措的领导高层。五月二十八日,皇家野战炮兵团第五十八营在撤退途中遇见一大群法国士兵坐在壕沟里休息、抽烟,其中一人对着会说法语的英国大兵解释,敌军无所不在,完全没希望逃脱,所以他们索性坐下来,等待波克大军来袭。

然而总有例外情况。一支与团部走散的法国坦克中队,在戈尔(Gorre)加入皇家爱尔兰燧枪兵团第一营,大大强化军队的阵容。队员十起被英军、法军和德军丢弃的武器,并且举起酒瓶加油打气。他们带着极高的热忱作战,笑声震天,每次击中目标便停下来跟战友握手致意。当燧枪兵团终于接到撤离命令,坦克中队决定留下来继续奋战。“祝好运!”(Bon chance!)他们对着离去的燧枪兵团呼喊,随即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劳伦斯将军是另一个狂热的法国将领,他还不打算束手就擒。上级的优柔寡断和失败意识让他非常恼怒,他曾两度试图把他的第三军团移转到戈特的旗下。此刻,毕洛解除了第三军团的任务,他立刻带着两个师的弟兄朝敦刻尔克出发。

第一批战斗队伍已经进入周边防线的范围内。掷弹兵卫队第二营回到菲尔讷,依旧踩着阅兵大典般的精准步伐,稳定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回荡在中世纪的市集广场内。尽管有些人制服破了、帽子丢了、身上缠着绷带,但是看过白金汉宫卫兵交接仪式的人,绝对不会认错他们那熟悉的挺拔仪表、干净清爽的脸庞,以及肃穆的表情。

密德萨斯兵团第一营及第七营在后头不远处。他们是一支本土军,虽然专业度远远不及皇家卫兵团,但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全心投入作战,也曾尽自己的力量负隅顽抗。此刻,他们穿过菲尔讷,最后停在往东三英里的东代恩凯尔克(Oostduinkerke),距离尼约波(周边防线的东陲,也是因比利时投降而守备最薄弱的地方)一英里左右。克利夫顿将军拼凑出来的杂牌军已经进入作战位置,但是散得很开。密德萨斯营队将在这里加强防线。

新来的兵力拉开伪装网、挖出狭长的壕沟,在沙丘和灌木丛后安顿下来。然而完全没有敌军的踪影,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小睡片刻,感觉真好。运动战已经结束了,在团军士长“大艾克”柯顿找到他们并且想出新的折腾方法前,最好抓紧机会好好补眠。二等兵法尔利只希望“大艾克”不要太早找到他们。

戈特将军也退到了周边防线的范围内。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英军总司令部在拉帕讷启用,设立在城西的一栋海滨别墅里。这个地点选得很好。在一战的苦难岁月中,这里曾经是比利时艾伯特国王的住所,继而在二十年代成为老国王的避暑行宫。因此,它具有大型的强化地窖和充沛的电线网,伦敦与布鲁塞尔间的电话线路基本上就从别墅的门前经过。戈特与丘吉尔、陆军总部以及多佛的拉姆齐之间,再度只有一通电话之隔。

各军团的团长也在二十八日纷纷进入周边防线:第三军团在敦刻尔克,第二军团在拉帕讷,而第一军团则在中间的布赖迪讷。第一军团的指挥官巴克尔中将(Michael Barker)此时已经彻底累坏。他是参与过波尔战争的资深老兵,闪电战让他吃不消。一抵达位于海滨步道西端的团本部,他就退到地窖休息,偶尔召唤助理军需官兰森少校过来汇报情况。

海滩上的场面让兰森大为惊愕。一大群来自各个后勤单位的军官和士兵四处徘徊,朝德国军机胡乱射击。即便兰森拿手枪抵住几个非常资深的老骨头,仍然无法让这群人创建某种秩序。最后,他请来第三军团指挥部的助理作战官吉姆逊上尉。后者的解决方法,是命令这群乌合之众排队集合,仿佛进行检阅一般。然后他郑重地操练他们,下达各种常见的口令。没想到这群人乖乖配合,立刻恢复秩序。对兰森而言,这起事件不仅显示操练能达到什么成效,也透露出最一丝不苟的人类机制——一名皇家卫兵有怎样的能耐。

布赖迪讷的混乱情况,很快传到正在敦刻尔克调度登船事宜的坦纳特上校耳中。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指派任何岸勤小队到那么远的海滩管理秩序。不过,东面防波堤和玛洛海滩目前已在掌握之中,布雷显然是下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据说那里有五千名士兵,绝大多数士兵没有上级军官或任何形式的领袖。

二十八日下午五点左右,坦纳特召见理乍得逊中校和另外两名军官科尔中校和克劳斯顿中校。他表示希望有一名军官带领一支岸勤小队,前往布雷安排在那里等候的五千名士兵登船。三名中校当下都没有任务在身,因此决定抽扑克牌,让输的人去布雷。理乍得逊输了,但是他说面对如此庞大的任务,他需要另一名军官陪同。科尔和克劳斯顿再度抽牌,这一次科尔输了。“赢家”克劳斯顿得到这三人认为最简单的任务,那是管理防波堤。

于是理乍得逊和科尔带着十五名水兵搭乘军用卡车前往布雷。尽管只有七英里的距离,但是路上人满为患,而且路面坑坑洼洼,他们整整花了一个钟头才抵达。晚上九点左右,岸勤小队踏上海滩,开始安排登船。

此时天色昏暗,在逐渐消退的微光中,二等水兵尼克松以为他看见从沙滩伸向大海的许多道防波堤,然后勐然发现,这些“防波堤”其实是由每列八名士兵组成的纵队,从沙滩直直延伸到海中。最前排的士兵自腰部,甚至肩膀以下都泡在水里。

五千名士兵?两万五还差不多吧。理乍得逊立刻透过在外海盘旋的驱逐舰发送信号,将情况告知多佛和海军总部,再次紧急要求调派小型船只和机动艇。

与此同时,他们必须“权宜行事”。理乍得逊在军车后舱设立指挥部,几名水兵开始将士兵分成五十人一批,其他人则朝海中丢掷救生索。海滩的倾斜角度很小,即便小船都很难靠岸。

“多么混乱的一夜,”科尔几天后写信给妻子,“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军队中的闲杂人士,而不是战斗的士兵。队伍里没有几名军官,而在场的军官全都毫无用处。不过靠着喊话、安全保证以及我们的海军制服,我们让这群乌合之众恢复了秩序。”

小船的操作人员也同样尝尽苦头。“希尔达号”斯固特当天下午稍早抵达,由于船只吃水很浅,舰长葛雷中尉设法将船停在海滩涉水能及的地方。士兵们一拥而上,彻底包围船只,争先恐后爬上从船艏抛掷下来的梯子。但是梯子没有固定牢靠,士兵疲惫不堪,而且海水逐渐上涨,士兵们纷纷跌入海中。“希尔达”的船员费了超人的力量,才将一整群笨手笨脚且浑身湿透的士兵拉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