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任

今年,是他和她相识的第七个年头。一个土象星座,一个火象星座。

刚认识的时候她才从各种条件都极度匮乏的环境里走出来,一度极其空虚的身体和心,就像一块海绵,饥渴到僵硬。终于重见天日,她将自己收拾成妖精模样,速速开启了浪荡生涯,也顾不上问前程了,先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一番再说。

第一次与他相识,是在朋友的生日趴上。怦然心动的第一眼,只见他面容清秀,皮肤细滑,端正的国字脸。穿衬衣,领口一条细款金链。骑来了一辆赛车型摩托车。而她穿露背小背心,热裤,看似清纯的齐刘海,看着他咬着嘴唇。

男女之间的事,本无从解释。有些人要在一起,要历经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难。而有些人要在一起,只需要一个照面。

这对痴男怨女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好上了。

当晚又是在酒吧,她浓妆艳抹,蓄势待发。又不愿亲自去请他出来,只得央朋友叫他。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出现了。

在座的不止她一个女生,他挨着另外的陌生女人,陌生女人见他如野兽见了猎物,马上大献殷勤。她不动声色,看在眼里,机关算尽,还与陌生女人一起灌他。没过多久,酒局就散了,陌生女人让他送自己回家,她开始心慌意乱。

彼时已是凌晨时分,她随一众朋友走进餐馆消夜,耐不住心中挣扎,要来他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如果你今晚不出现,就别想再见到我!”十分钟之后他笑得像个花痴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毫不犹豫地拥住了她,开始亲吻。

陌生的人,在一起会因了解而分离。但投契的人,在一起只会更投契。

那时候的他和她,都矫情得像一对智障。她是天生的文艺女青年,喜欢浪漫以及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他却是压力颇大的创业者,早早从了家里人的安排,生养了一子一女。渴望逃离现实的他遇上如饥似渴的她,像天雷勾动地火,即刻如胶似漆了起来。

因酒结缘,相处的时光自然少不了酒精做伴。他和她夜夜把自己泡在酒里,喝到微醺,就开起赛车,连头盔都不戴,风驰电掣般地在早已陷入死寂的城市里穿梭。她喜欢过隧道的感觉,看着两边的路灯一盏盏地快速掠过,仿佛在梦境穿梭,他就在隧道里一遍又一遍地穿行。毫无安全意识的两个人,任由狂风把脸蛋吹得麻木,心却是动的,手也没停。从后环绕,不断地抚摸。坚实的身体,纹理清晰的肌肉,他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撒野,听着她在耳边的喘息。

凡事太尽,总不是什么好事。亲热过了头,她屡屡见血,却顾不上,任由他在她体内冲撞,再在第二天看着血迹回味前夜的甜蜜。而清晨要前往工作的他,总是跪在酒店的床前,笑脸盈盈地看着她熟睡的脸,亲了又亲,方才离去。

当年,那座城市里有一条大河。在月明星稀的夜,总有两个人,守着一堆酒,从那些深埋心底未曾实现的梦想,说到上一次掉泪是什么时光。他们笑着、闹着,有时候停下来接吻,他看着她的眼睛,亮过午夜的星星。

有一天他问:“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她说:“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做成木乃伊,每日每夜,你依旧在枕边,而我可以轻抚你的轮廓。”

爱到深处,到了舍命陪君子的地步。她不上班,不出门,每天只等着他忙完了找她。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是他,他甜蜜又疲惫。女人想要收网,便看起了房子。

故事讲到这里,也到了该落幕的时间。

一夜,又是一堆朋友喝到酩酊,她盛装出席,求而不得的人心里带着怨,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打开车门就跑。

谁知不慎咬伤了筋骨,他左手的大拇指至今不太灵活,像一个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时刻在提醒着那一年的荒唐,那些旖旎的画面,那回不来的时光。

终于她不愿意与他再住酒店,天黑相见,天亮道别。她手中的绳索越来越紧。像所有动了真情渴望地久天长的女主角一样,开始步步相逼。

于是冷战,和这个受不得一点点束缚的浪子。

联系越来越少,见面越来越少,早上起来的第一条短信不再是发给她。

她从期待到失望,最后心灰意冷,收拾行囊就去了另一个城市。

土象星座的人,慢热到尚未作出反应来争取。火象星座的她,放手的速度已然电光石火。

很快,她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与工作,心里带着气投入了别人怀抱。你不珍惜的,自然有人如获至宝。

后知后觉的他再打来电话,却已无人接听。

生活是一趟以死亡为终点的列车,你会到站暂停,买上一点干粮,观望此地风景,却不可能就此安营扎寨。现实是一条鞭子,将时刻催促你向前走,走啊走。

终于还是没能够诀别。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忙,分身不能。偶尔,还是会烂醉如泥地仿佛鬼使神差一样把车开到她家楼下,见到她就昏睡过去。她就坐在车里守着他到天明,再独自上楼。对她来说他是深爱过的人,同样她也是他下意识里第一渴望的人。

于是天长日久才见上一面的两个人,形成了一种稀疏却长久的关系。

他给她的义气,是只要回国,只要能去她所在的城市,就要找到她。

她给他的义气,是只要她能出来,排除万难,也要与他见上一面,再醉一次。

再见面,又是十几个月过去了。

他来她的城市,她一如往常洗净长发,穿上长裙,盛妆而至。二人再次相见,他的眼里亮起了光,她知道,男人就是男人,你只要在他心中美下去,他永远不舍得忘了你。

在昏暗的包厢里,他从厕所回来,不无得意地说,刚才找不回是哪间房,是服务员把他带回来,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她莞尔,仿佛一直以来的精心保养有了最合适的缘由。她与他相拥。像以前一样,从后环绕,抚摸他纹理清晰的肌肉,再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脖颈,互相贪婪地寻找着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服务员在门外张望了一眼,羞红了脸。

然后两个已经许久不喝酒的人,又开始痛饮。他仰头喝完一瓶说:我走遍了全世界,还没能找到能代替你的人。她笑而不语,唱完一首《最爱》,回过头去,他已经泪流满面。

也许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也许你也什么都不能给我。

深爱过的那些记忆,像终生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再也不想把谁做成木乃伊,把谁生生世世留在身边。

他也再看不上其他的庸脂俗粉,只因为她曾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