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泡沫

还记得我初涉职场的时候，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穷，穷人没有乱花钱的理由，于是我还是一个大写的抠。节俭到某天从兜里掏出一百元，同事都会惊呼，而我羞赧一笑说今天要充话费的程度。

还好，有良心的就业单位为我提供了工作服，于是一切都变得很简单。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永远一身工作装来回换洗，省去了许多搭配服饰的时间，当然也省去了许多购买服装的金钱。当时的我快乐又简单，像个无忧无虑的小伙子。

既然省，就要省全套。上二手车市场——其实估计就是赃车销售处，整一辆还算硬朗的自行车，要不了一百块钱。一天来回二十公里，就这么骑开了。

我是一个很彪的人，许赢不许败，还挺要强。怎么说呢，虽然骑在大城市的主干道上，马路两边各种豪车川流不息，但我从来不因为自己的二手小破自行车而感到羞愧。反而浑身是劲儿，只要有同类车型（自行车）出现在视线里，就一定要追上人家，走在这条路上，至少我是眼前的冠军。南方的夏天很热，太阳也很厉害。我常把袖子撸得很高，露出一胳膊耀武扬威的汗毛，和着晶莹的汗水，在骄阳下油光发亮，无比健康。看着自己越来越黑，我一点也没着急，享受这份阳光给予我的纪念品。只是当年晒得太过，乃至时至今日都无法还原肤色。

每天的工作餐也是从家里带，一是因为家里困难，二也是承蒙有老爸照顾着我。一点肉炒一点菜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标配。从小胃口就好的我，饭量比一般女孩都大，吃起饭来跟猪似的，哼哧哼哧地就吞下去了。别人吃吃停停再聊聊天起码要吃半个小时，我的嘴在面对食物的时候一个字都没空说，快的时候五分钟就能解决战斗。搞得我当时领导都看不过去了，总趁我还没来吃饭的时候，悄悄打开我的饭盒往里面放一些她的好菜。碰巧其他同事队伍里也不乏胃口很小的小公举，家里人招呼得好，汤啊菜啊整一大桶带过来，她们只吃一点点就饱了，然后全部便宜我……那时候的我就像吃百家饭一样，吃完了自己的又吃她们的。群众的剩饭剩菜是无穷的，严禁浪费粮食的我吃得滚瓜溜圆，曾一度达到历史体重的巅峰。

生活的圈子也十分简单，上班、下班、休息、宅家、做饭。朋友就是同事，同事也是一水儿的姑娘。就这样傻呵呵乐呵呵地过了好长时间，然后有同事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凭你的姿色，何不找个有钱的男人改善一下物质条件？你看那谁谁，把那些男人哄得团团转，昨天又买了块新表。”

我抬头看着她，眼中闪耀着我无法理解的艳羡之色。当时我的脑回路与我的生活一样简单，对于我来说，一块表毫无意义，看时间我在单位和家里都有钟。哄男人给自己买东西也是非常累非常难的一件事。而且长这么大，除了亲爹亲妈，开口让别人花钱给自己买什么，永远是我无法逾越的障碍。

但显然我才是异类。

与我浑然天成的原生态生活方式相比，我的朋友们，各个混得风生水起，灯红酒绿。

有一天，一个朋友说：瑶瑶，你要不要考虑来我老公公司做事？我觉得你很适合他公司的某个要职。不妨我组个局你们见面聊一聊。我大惊，你啥时候结的婚啊，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她莞尔一笑，娓娓道来这段用十年光阴，相伴一已婚富商，终熬到车与房的故事。当她喜形于色分享这些的时候，我一边尝试感受她的喜悦，一边暗自衡量，十年的光阴与自由自在，换来车房，真的值得吗？我说不好。

另一个朋友，长得算南方姑娘里的佼佼者，生来就是大富之家，自小就不缺钱，但却令人费解地爱钱。明明自己想买啥就能买啥，家里也是别墅几栋的人，但面对男人供奉的名牌包包，总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咋都不嫌多。我无法理解她的价值观，当然她也不是很懂我的人生观，大概是奇葩难寻，她又非常喜欢和我在一起玩。

估计也是看不下去我的不修边幅了，她也开始教育我，巴巴地就开始讲起了别人的发家之路。说起她表嫂，嘿，长得跟我还挺像，眼波流转怎么看都是个小妖精。我说哦……So what？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说，表嫂以前是某某足浴城洗脚的，每天穿着大低胸上班，妆也化得好好的，逮谁是谁，遇见她表叔洗着洗着就小三转正了。正所谓昨天双手洗脚，今天双手开宝马。她说得眉飞色舞，双眼发光地看着我，一副“你要不要试一试”的样子，吓得我屁滚尿流。

说起小三，那会儿还认识了一个这个行业的佼佼者。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北方姑娘，高大挺拔，身材修长，气质非常出众，属于在人群里自带光芒的那种。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成了朋友，她算那帮女孩里非常有礼貌，谈吐也不俗的一个。那时候我对包养还没有概念，只知道她有一个超有钱但不经常见面的男朋友，给她在市中心租了一个房子，平时给许多零花钱，她也大手大脚地尽数吃了喝了。她很渴望要一个孩子，却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生下来。时间久了她就抑郁了，犯病的时候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统统从窗口往外扔。治疗了一段时间总算康复，而后百无聊赖的她学着画画、做饭，但生活依旧很无聊。

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与男朋友分手的她在苹果手机经销商那儿当营业员，穿着T恤的她笑容明朗地跟我说现在一千二一个月，但感觉很快乐。可能她也忘了，一千二百块钱只够她以前在酒吧玩一晚上的。

看了这么多大风大浪，说实话，谁不想脱贫啊。但对于我这个欠钱都睡不着觉的缺心眼来说，心里总住着一个老爷们，在时刻提醒着自己：钱财虽好，取之有道，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

后来，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工资也越来越高了。尽管我一如既往地不富裕，但比起那些年已经好了很多。老爸也早已不给我做饭，安心在家养狗养老了。我从一个独立少年，长成了一个独立青年，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独立中年。

但一切，并没有变。

我的身体越发柔软，也不再在烈日下暴晒。我的腰杆却越来越硬，从年少时期的怎么样都行，变成了现在极强的原则性。

曾经谈过一次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恋爱，当时的射手男与我一拍即合，在认识的第二天就昭告天下我们找到了the one，我们要结婚。很快我们搞定了异地恋的距离问题，着手为结婚做起了准备。火象星座都是行动派，没过多久，这坨射手男连婚房位置都选好了。然后兴冲冲回来跟我说，现在的房子留给爸妈住，我们以后要怎么住。面对他的兴奋，我则显得十分淡然，一点也没有女方终于盼到男方提房子那一刻的样子。我只是一边刷着微博一边跟他说：“房子你觉得OK就买，我不出钱，你也不用写我的名，以后咱们分手就分手，一点财产纠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