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我生命中蒸发(第2/2页)

虽然这个女人身高不到160厘米,体重140斤,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嗓门大到似乎随时都准备抡起拳头向人挥过去,对其他的中介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想骂就骂的暴发户态度,但唯独对李振光很好。

她经常带他光顾一些高档餐厅,还带他去商场买衣服、买手表,李振光最初本是推辞的,总觉得男人即便是穷也要穷得有骨气,可是这个女人不管李振光如何回拒,都不放弃,每天都会照常来接李振光下班吃饭回家。

没上过什么学,又很早出外打工的李振光仔细想来,这个女人应该是这些年在外待他最好的人了吧!即便这样,李振光还是心有歉疚。

所以他会把她买的衣服、手表以及送的其他所有礼物都悉数完整地留存下来,包括发票,心想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并归还给她。

他打心底觉得,不能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好而去索要一些东西。

他是需要钱,但他坚信自己可以挣,于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向郝姐提出一起吃饭,第一次订了一家他看不懂的以英文字母命名的餐厅。

看得出坐在对面的郝姐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穿一条定制的黑色连衣裙,头发扎得干净利落,但不懂化妆的她总是浓妆艳抹好不自然,甚至有些滑稽。那晚向来多话的郝姐也突然沉默了下来,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李振光夹菜到郝姐碗里。

“你有什么就说吧!不用磨叽,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你才会主动找我出来吃饭,之前我约你你都是左右推托的!”郝姐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李振光说道。

李振光沉默了几秒后说:“郝姐,这几个月来谢谢您的照顾,因为您我现在在公司才可以稍微地被领导尊重下,生活上也多亏了您我才增长了那么多见识。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应该梳理一下?”李振光不敢直视郝姐的眼睛,自顾自地摆弄着碗里的米饭。

“好,我懂了,先好好吃完这顿饭。”郝姐边说边招手叫服务员往自己酒杯里倒酒。

她喝得有些微醺,打了一通电话叫人来接她,没多久只见一个壮硕得好似男保镖的男生将郝姐背上了车,走之前还不忘给李振光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中的郝姐摇下车窗,嘱咐李振光说:“行,姐啊最近就是太无聊了,带你玩玩,别给自己压力,姐懂得轻重,以后你有啥事儿啊,尽管来找我。”

话毕,车子发动扬长而去,李振光在回程的路上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的霓虹夜景,突然思绪万千,备觉凄惶。

从那次晚餐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郝姐,他的业绩回到平稳期,虽说再也没有像郝姐这样的人给他介绍单子,但他觉得靠自己就很知足。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在朝正轨迈进的时候,却得知家中母亲身患淋巴癌,急需一大笔钱用于治疗。

他匆忙赶回了家,将母亲安置到医院,眼看自己的积蓄完全不够支撑,他脑海里第一个想到了郝姐。

目前能救燃眉之急的人似乎只有她了,他看着病床上孱弱的母亲一鼓作气摁下电话,心中反复练习了许多开场白,诸如“郝姐,好久不见了”,或是“郝姐,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宵夜”之类的话。

可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他反复打了许多遍依旧无果。

他迅速回到北京买了一些水果准备亲自登门拜访求助,到了目的地后怔在原地良久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门铃响了数遍却依然无人响应,这时隔壁一个40来岁的阿姨打开自家房门准备出门,主动问道:“小伙子,你找这户人家啊,你不会是她儿子吧?”

李振光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羞赧地说道:“不是不是,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来看看她,她最近在家吗?”

“前几天她被警察带走啦,好像是传销头子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吓死人,平时挺热心的一个人啊,没想到会是干这个的!”阿姨摆了摆手就往电梯口走去。

李振光回到了北京的出租房里,顺手打开了那个陈旧的14英寸电视,整个人对着荧屏瘫软在床上,突然听到新闻台里开始播报“抓获传销犯罪团伙”的新闻,他猛一下从床上惊站起来,看到视频中有一个体型神似郝姐的女人,虽然她的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人就是她。

李振光突然一阵惊慌失措,身体不自觉往后退,脚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他往下看去,原来是放于床底下的那个存放物件的大箱子,里面都是郝姐送他的礼物。

他将这一箱物件悉数变卖换来了母亲的医药费,唯独留下了一款名为“Big Big World”的定制款手表。那会儿李振光的手机铃声自动默认的歌就是这个,所以郝姐才特意找人定制了这款手表。后来他查了下中文,意为“大千世界”。

从那以后这个女人就完全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一如曾经的小祺那般突然人间蒸发失去了踪影。

而他的梦想、他的原则、他的偏执似乎也都因为现实的困厄而变得面目全非。

他突然明白,小时候的我们都想着要改变世界,直至如今才发现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就不会为了我们去改变什么,它只是通过时间,通过各种经历去改变我们那个曾经的自己。

而那些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又走散的人们啊,这个世界又改变了你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