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然徒劳(第2/4页)

——估计我们得走哪条路?那个佐治亚男孩对斯特布罗德说道。当他用胳膊肘比画着岔道时,他的毯子鼓起了一块,这使垂在地上的部分折叠起来,就像石头雕出来的帷幔一样。

斯特布罗德朝他比画的方向望去,但他既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他只认识更高、更远的地方。那是一座大山。要是绕着山脚走上一圈,那你就得走上将近一百英里。即使它不是像现在这样山峰高耸入云、沟壑重叠往复,而是像地图一样平坦的话,那这座山的山体占地也颇为广阔。再者,他以前即便到过这里,也是在喝醉之后。所以,在他看来,这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小径可能会伸向任何地方。

庞格看着斯特布罗德困惑地研究着地形。然后,带着某种因自己比恩师知道得更多而产生的歉疚,他终于迟疑地说他明确无误地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并知道右边的岔道很快会变得难以辨认,但它仍会断断续续地穿过大山,伸向一个他从来不屑留意的遥远地方,一个印第安人前往的地方。左边的这条岔道开始时较为开阔,但它只是迂回往复并很快消失在一片阴湿的水塘附近。

——那么,我们还是先吃饭,然后再赶路吧。斯特布罗德说道。

三个人收集了一些木柴并在一个石头垒成的火架上生起了一堆勉强燃起的篝火。他的把一些玉米粉放在溪水中在火上煮着,认为它的寡淡或许会调理好他们备受折磨的肠胃。他们将原木拉过来坐在上面,点燃烟斗,吸着烟,在不至于把衣服和鞋底烤着的前提下尽可能靠拢那微弱的火焰。他们传递着那个酒瓶并长长地喝上一口。寒冷的空气渗进他们的骨头,将他们的骨髓冻硬,就像冷却了的猪油。他们坐在那里,等待着火焰和酒精产生的热量给他们解冻。

一段时间之后,斯特布罗德开始非常专注地用他的刀在装腌豆的瓦罐中探索。他一次一粒地小口吃着刀尖上的腌豆,每吃完一粒便在他的裤腿上把刀刃上面的醋擦去。庞格在吃干瘪的苹果圈,他用手掌将它压平后举到眼前,就像苹果圈中间那个空洞是能够提供观察世界的望远镜。佐治亚州的男孩坐在那儿,身体前倾,手伸向篝火。他的毯子蒙在头上,要不是火光照亮了他的黑眼睛,他的面孔就全部笼罩在阴影中了。他把手放在腹部并挺直了上身,就像被一根尖棍刺中了要害。

——要知道会泻得这么厉害,那些鹿肉我一口都不会吃的。他说道。

他站了起来,有些虚弱地慢慢向离这个空地较远的月桂丛走去。斯特布罗德看着他离开。

——我为那个男孩感到难过,他说道,他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家,但他甚至不知道他的那个州有多么糟糕。如果我有一个兄弟在监狱里,而另一个在佐治亚州,我会先把那个在佐治亚州的救出来。

——我从来没到过佐治亚州那么远的地方。庞格说道。

——我只去过一次,斯特布罗德说道,也没在那儿待多久。当发现那里是那么一个破地方时,我就回来了。

一阵微风使火焰突然蹿了起来,这两个男人将他们的手伸出来取暖。斯特布罗德打着盹,他的头不时地点着,直到下巴靠在了胸前。当他的头猛地向后拾起时,他看到的是正在路上行进的骑兵,他们刚刚到达山顶。在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人和一个瘦弱少年带领下的是一小队垂头丧气的民兵。这些人拿着马刀、手枪和步枪,其中有几杆指向了斯特布罗德。他们穿着臃肿的衣服,裹着毯子,那些马在寒冷的空气中打着响鼻,一股股白汽从他们像杂种狗一样的鼻孔中冒了出来。路上覆盖着一层冰,当它们行进时,马蹄踏在上面就像是杵捣在臼上一般。

民兵出现在这条小路上,直奔空地而来,直至逼近这两个男人并将影子投在他们的身上。斯特布罗德刚要起身,但提格说,坐着别动。他松弛地坐在马鞍上,手中那支斯潘塞短卡宾枪的弧形枪托靠在他鼓起的大腿肌肉上。他带着毛线手套,右手手套上的拇指和食指剪了下去,这样他就可以不受阻碍地拉动枪栓、扣动扳机了。马缰绳稳稳地摆在他另一只戴着完好的手套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他自己端详了一会儿面前这两个人。他们的皮肤发灰,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像被火烧出的黑洞。那个胖男孩一边的头发油腻腻地直立成一座像蛋白酥皮卷似的棕色山峰,而另一边的头发却乱蓬蓬地贴在头皮上。斯特布罗德那个光头上的皮肤疙疙瘩瘩且色泽暗淡,松松地附着在头颅上,完全缺乏秃头所普遍具有的紧绷和光泽。他的脸孔看上去像是从鼻尖往下全部塌陷,状如漏斗。

提格说:我甚至都不想问你们是否看到了报纸。关于那件事各种不实的说法我都听过。我们正在追捕一帮据说是住在一个山洞里的逃兵。他们一直都在抢劫乡民。如果有人知道那个洞在山上的什么地方,那他最好还是说出来。

——我不是很清楚。斯特布罗德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干脆响亮,然而他的心里却是极度绝望,估计不到一个月他就得回到那个该死的弗吉尼亚去拉枪栓了。如果我知道,我会说的,他说道,我只是听人们谈论过这件事。有人说它是在山的背面,在熊笔支流或闪宁溪等地附近。

庞格颇为奇怪地看着斯特布罗德,困惑像阴影一样在他的脸上浮动。

——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话说?提格对庞格说道。

这个男孩上体后仰地坐在那里,他的体重都压在了他那宽阔的髋骨骨架上了。他的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遮挡着从他面前这排骑兵身后透过来的阳光,那双小眼镜带着疑惑斜视着。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很好地回答那个向他提出的问题。各种想法都从他那张柔和的脸上掠过。

——为什么说得那么离谱,庞格最终望着斯特布罗德说道,它就在这边。你知道。就在大脚丫山上方,尼克溪往上三英里。你会找到一个火鸡爪般支出来的地方,右边的山坡上还长着很多山胡桃树。秋天,你还能看到松鼠在树下忙活。地上有很多松鼠,你都能用石头打死它们。你沿着一条穿过山胡桃林的小路一直向上爬到一个石坡,然后上到坡顶你就到了。在悬崖上有一个同谷仓一样大的山洞。

——太感谢了。提格说道。他转向两个高大黝黑的骑兵,嘴角扭了一下,传递了一个隐含的信息。他将他的体重压在马镫上,鞋上的皮革吱吱直响,他蹁腿下马。

其他人也跟着下马。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借你们的火烤烤,提格对斯特布罗德说道,和你们一起吃点早餐。烤着吃。过一会儿,我们还要听听你们这两个小子演奏点什么,看你们是否真有两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