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塔尔的学校(第2/3页)

这时,穆沙拉夫已经把穆赫塔尔变成了名人。她受邀访问美国白宫和国务院,法国外交部长也接见了她。《魅力》(Glamour)杂志让穆赫塔尔搭乘头等舱飞到纽约,在宴会上表彰她为“年度风云女性”。宴会当中,一位她从来没听说过的人——漂亮宝贝波姬·小丝——把她介绍给大家。总统夫人劳拉·布什用一段视频向她致敬,她说:“请不要认为这只是个令人心碎的故事。穆赫塔尔证明了一名女子真的可以改变世界。”

那段时间,穆赫塔尔坐在位于中央公园西侧宫殿般的酒店套房里,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及奢华生活搞得头晕目眩,她深深思念家乡米尔瓦拉村。她担心自己不在时,学校的女孩会出事。接连不断的访谈令她疲惫不堪,部分原因是记者对她的学校并不感兴趣,只想在强暴一事上大做文章。他们只会问:那么,遭到轮奸是什么样子?穆赫塔尔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晨间新闻》接受那次失败的实况转播的访谈时,就被问到这个问题。穆赫塔尔一脸不悦地回答:“我不想谈这件事。”现场出现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穆赫塔尔访美期间,重要人物一再邀请她到高级餐厅用餐,而她只想吃巴基斯坦式外带食物。当官员告诉穆赫塔尔他们的政府或救援团体在巴基斯坦是多么活跃时,她会问:“你们在巴基斯坦的哪里运作?”答案总是:伊斯兰堡、喀拉蚩、拉合尔。穆赫塔尔只能摇头表示:“需要帮助的地方在乡下,求求你们,请到乡下帮助村民吧!”

穆赫塔尔本人谨守这一信念。同情她的救援人员建议她搬到伊斯兰堡——在都市里她就没有危险之虞,但是她不愿讨论这种可能性。“我的事业就在我的村庄,”当我们提起这个话题时,她说,“这里才是需要帮助的地方。我是很害怕,听天由命吧,我接受真主的安排。”

在穆赫塔尔接受表彰的场合,与会者看到的是一名戴着头巾的害羞女子,接二连三地接受观众起立鼓掌(当她出现在《魅力》杂志上时,衣服与露出皮肤的比例创下该杂志的纪录)。但是穆赫塔尔对此兴趣全无,她的热情总是放在学校和村庄,她从事的大部分工作一点也不风光。

尼可两度作为特别来宾,在穆赫塔尔学校毕业典礼上致辞。典礼场面非常隆重,超过1000名的学生、家长和亲友聚集在操场上搭设的巨大帐篷下,观赏学生们的歌唱节目以及旨在警告民众不要殴打妻子或早婚的短剧表演。典礼热闹欢腾,甚至那些因强暴穆赫塔尔而入狱的男子的子女也前来观礼。戏台上,女孩被丈夫殴打时反而会放声大笑。不过寓意都是希望家长让女孩继续上学,这也正是穆赫塔尔无比坚持的地方。

有一名四年级学生叫海莉玛·阿弥尔,父母要她辍学结婚,而穆赫塔尔执意要帮助她。海莉玛12岁,身材高瘦,留着黑色长发,7岁时就与一名大她五岁的男孩订了婚。

“我见过他一次,”海莉玛是指未婚夫阿萨蓝,“但从来没跟他说过话,就算再见到他也认不出来。我不想现在结婚。”去年,海莉玛是班上的第一名,最喜欢的科目是英文。她的未婚夫是文盲,她父母担心女儿很快就会进入青春期,因此想赶快把她嫁出去,免得她暗恋上其他男孩而引发流言蜚语,或是毁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处女膜。穆赫塔尔一再去家访,请求海莉玛的父母继续让她上学。有一次尼可拜访她们学校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之后再一次拜访时,他又问起了海莉玛的情况。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另一名学生说。“她父母帮她安排了婚事,他们趁穆赫塔尔出差时,将海莉玛拉出学校嫁了。现在她住在很远的地方。”不是每一场战役都能以胜利收场。

来自四方的捐款,让穆赫塔尔可以继续扩展她的慈善活动。她兴建女子高中,也为男孩开办学校。她购买了一群奶牛,用出售牛奶的收入来维持学校运转。她还买了一台兼作救护车的校车,以便把孕妇送去医院生产。她在附近帮派猖獗的地区建了另一所学校,那是连政府都不敢碰的地方。那些流氓混混并没有洗劫学校,反而把自己的子女送去就读。她还说服了省政府兴建女子学院,好吸收她的高中毕业生。

穆赫塔尔欢迎志愿者前往她的各所学校教授英文,只要有人愿意全心投入待上几个月,她就会提供免费食宿。我们无法想象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能积累丰富的学习经验。

穆赫塔尔也创办自己的救援团体“穆赫塔尔·马伊妇女福利组织”(Mukhtar Mai Women's Welfare Organization),开通受虐妇女24小时热线,设立免费的法律救助中心、公共图书馆以及暴力受害者收容所。设立收容所是必要的,因为随着穆赫塔尔名声越来越大(部分原因是她投拍了一部每周播出的电视剧),全国各地的妇女开始出现在她家里。她们搭巴士、出租车、人力车或是走路过来,通常连车费都没有。司机逐渐明白,要是他们载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女人来到穆赫塔尔家门前,穆赫塔尔就会给车费。同时,穆赫塔尔还利用她的名望来敦促警方、新闻记者和律师帮助受害者。穆赫塔尔说话时并无世故老练或学问渊博的模样,但是她努力不懈、效率极高。脸部被硫酸毁容或鼻子被砍掉的女人来向她求助时(砍掉鼻子是“不安分”或“水性杨花”的女人所遭受的传统惩罚),穆赫塔尔就给她们安排整形手术。

慢慢地,穆赫塔尔自己也在改变。她学习了巴基斯坦官方语言乌尔都语,现在已经能够流利地表达。我们初次拜访米尔瓦拉村时,她每次踏出家门都要请示父亲或大哥;但是当她招待大使时,就没办法维持这样的程序,于是她开始自行出去。当时这让她大哥非常不满(她父亲及弟弟很钦佩她,所以并不阻拦她),于是对全家人施压。一度,大哥语出威胁,表示她如果不听话就要把她杀掉。然而,大哥的威吓阻止不了那些来到他们家门前向穆赫塔尔求援的落魄女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吃掉了家里的食物、霸占了屋外厕所。大哥后来软化下来,他也被这些访客的故事触动了。虽然不太情愿,他也承认妹妹所做的事非常了不起,而时代也在改变。

穆赫塔尔以前总是把脸部和头发全部包住,只留一条细缝给眼睛。在美国接受表彰的宴会上,男性已事先获知不要跟她握手、拥抱,或是亲她的脸颊(这是最可耻的)。但是大约一年之后,穆赫塔尔不再那么在意她的头巾,而且开始与男人握手了。信仰对她来说依然非常重要,但是她发现即便解下头巾,世界也不会停止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