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讲 学生作文中的说理(第3/4页)

卓越的奥德修斯,
不久你就能离开这神仙洞府,
回到你可爱的家乡。在归途中,
你会经历无数的苦难,或许那时,
你就后悔离开了我,
抛弃了长生不死的权利。

伊甸园和欧矶吉的第三个相似之处是亚当有夏娃做伴,而奥德修斯则有女神卡吕普索作伴。上帝在创造了亚当之后,怕他孤独,所以又先创造了动物,然后再创造了夏娃,于是亚当就有了伴。亚当和夏娃是第一对结合的人类伴侣,“合为一体”,赤裸时彼此不感觉羞耻。奥德修斯当然想念自己的妻子佩涅洛佩,但他有可爱的女神卡吕普索作伴,而且很喜欢她,也就在奥德修斯向卡吕普索说明归意之后,他们还一起共度良宵:

这时,夕阳已经西下,夜幕已经降临。
他们二人相伴走入洞府深处的睡房。
欢爱之后,才拥抱着睡在一起。

伊甸园和欧矶吉岛最重要的相似之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死亡。上帝告诉亚当和夏娃说,如果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就会死亡,果然如此。他们在偷食苹果后,上帝对他们说:“你们从尘土中来,也将回到尘土中去。”我们可以想象,如果他们不偷食禁果,本是长生不死的。卡吕普索对叫她给奥德修斯放行的信使赫尔墨斯说:

(奥德修斯)被飓风卷到我这里来的时候,
是我,把他从水中拯救出来。
我给他可口的美食,细心照料他,
并劝他住在这里,和我作伴,
这样就能够永远快乐,长生不老。

总之,在伊甸园里和在欧矶吉岛上,亚当和夏娃,还有奥德修斯,他们都似乎享受着天堂乐园的快乐,享受着美景如画的环境、安逸舒适的生活、可爱的伴侣和永恒的生命。但是,奥德修斯却偏偏拒绝了他的天堂生活,那又是为什么呢?

对这个问题的明显答案是,奥德修斯爱他的妻子佩涅洛佩,想回家与她团聚,我们在《奥德赛》中第一次见到奥德修斯的时候,

他正坐在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边,

思念着故乡,思念着亲人,泪珠不断。

奥德修斯对女神卡吕普索说,佩涅洛佩在哪个方面都无法与身为女神的卡吕普索相比,他想要离开神仙世界的欧矶吉岛,

(原因)并不是您在容貌、身段

和皮肤方面,不如我的妻子佩涅洛佩。

这怎么可能呢?您是一位女神,能够容颜长驻。

奥德修斯告诉女神卡吕普索说,他也知道回家的路途会有多么危险,但他去意已决:

我希望自己能踏上离别多年的故土。

很有可能,我会在海上经历诸多磨难。

但我返家的决心不会动摇,决不后悔。

以前,我就曾历尽各种苦难。

加上这一次冒险,又有何妨?

最后,奥德修斯历经了千难万险,确实实践了他的诺言。我觉得,《奥德赛》故事的高潮是奥德修斯与妻子佩涅洛佩久别重逢,两人共同就寝的那一刻。

奥德修斯为何要离开神仙世界的欧矶吉岛,还有另一个不那么明显的答案,那就是,他的决定符合他的性格。他精力充沛、机敏过人、有勇有谋,所以总能克服困难,排除艰险。围攻特洛伊的木马计就是他想出来的,而《奥德赛》就是一部他凭勇气和智慧不断历险,不断化险为夷的故事。奥德修斯是一个喜欢动手的人,他的婚床就是他自己的作品,这是一张奇巧的床,是他这么做成的:

以前,在庭院里有一株枝叶繁茂,
树干极为粗壮的橄榄树,
我盖睡房时,将它盖在了房内,
用光滑的大石砌起房壁,又在上面盖好屋顶,
然后安上制合严密的牢固的门扇。
在房内,我砍掉了橄榄树上多余的繁枝长叶,
只留下树干,并仔细切割修整,
沿着笔直的墨线用铜斧破削,
将它做成一个漂亮的床柱,并在上面打上孔眼。
从这棵树开始,我做好了我的睡床,
用结实的牛皮在四周束紧,
并镶嵌上了大量珍贵的金银和柔和的象牙,
这就是我的睡床的秘密所在。

奥德修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爱动脑子、爱动手,总是在行动中展示和实现他自己。像奥德修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一辈子都待在欧矶吉岛这样的“天堂”里呢?欧矶吉岛确实可以像伊甸园一样让人安逸舒适,无忧无虑。但是,这种地方有一个问题:没有挑战,也没有可以克服的困难。在这样的地方,奥德修斯会无聊,会心灵不得安宁,甚至会疯掉。这就是他选择离开欧矶吉岛的原由。他似乎早已经感觉到了,欧矶吉岛只不过是一个懒汉的天堂,在那里注定只能过一种永无变化、永无奋斗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生活。

大学生作文的要求

《〈奥德赛〉中被拒绝的天堂 》是一篇典型的大学一年级学生作文,对于大学低年级学生的写作,无论是写作课、人文基本课程(如希腊思想、罗马和早期基督教思想、文艺复兴与启蒙时代、近代和20世纪思想),还是英文系或其他人文科系开设的专门课程,作文说理都有四个方面的具体标准:一、目的(内容);二、结构(组织和发展);三、语言;四、技术性细节(拼法、句法、正确引述法等等)。写作技能并不单纯是技能,因为它是与内容联系在一起的。

作文的内容并不是文字写出来的任何东西,而是指言之有物的看法。艾伦在作文中提出了一个问题:生活在天堂乐园般地方的奥德修斯为什么选择离开那个地方?这是一个学生们可以联系自己生活经验和价值的主题。几乎所有的人都向往某种完美的幸福生活,允诺这种完美生活的理想、未来、主义便对世人充满了吸引和迷惑的力量。对于这样的乌托邦,人们常常是以不可能实现的理由来反对它,但艾伦提出的问题是,如果乌托邦能够实现,那是一个天堂般的地方吗?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吗,会不会还是有人要像奥德修斯一样选择出走?如果有的人在“幸福的地方”觉得不幸福,甚至会疯掉,那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