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洋奇观(第3/7页)

可每次都让我们既惊异又颇感宽慰。“康铁基”号沉稳地翘起尾部,满不在乎地往上漂升,同时大量海水从它身边流过。之后我们又没入波谷,等待着下一个巨浪的到来。最大的浪往往是好几个接踵而至,中间还夹杂着一连串小浪。两个巨浪之间彼此距离太近时,第二个浪就会打在木筏尾部,因为前一个浪还顶着木筏的前部。因此,我们立下一条必须人人遵循的原则:值班操舵必须腰间系上绳子,绳的另一端拴在木筏上,因为木筏上没有护栏。掌舵人的任务就是使船尾朝向风浪,好使风帆永远载满风。

我们把一只旧罗盘绑在船尾的箱子里,以便让埃里克核对航线、计算速度和位置。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因为满天乌云,滚滚浪涛把海平线弄得模糊不清。每次操舵都用二人,大家轮班替换,两人并肩坐着,须使出浑身力气才能与跳跃的导向桨搏斗,这时候我们其余的人便抓紧时间在四面透风的竹舱里小睡片刻。

当特大的巨浪打过来时,舵手只好丢开桨让绳子控制,跳起身来抱住一根从竹舵伸出来的竹篱。这时滔滔海水不绝涌来,劈头盖脸地浇在他们身上,然后再从圆木中间的缝隙和木筏边上流走。此时舵手必须立即反扑过来去掌舵,否则木筏一掉头,风帆就会接踵打过来。如果木筏以一定的角度迎浪,那么海水很容易灌进竹舱里。而浪从船尾打来时,海水会立刻从几根木头之间流走,难得会打到竹舱墙壁。船尾的圆木像叉耙一样漏掉海水。显而易见,木筏具有它独特的优越性,上来多少水就可漏掉多少。舱面的空隙只会往下漏水,决不会有水往上涌。

大约在午夜时分,北面有一艘船的灯光在晃动。凌晨3点,同一航线又经过一艘船。我们摇着小煤油灯并闪着手电招呼船上的人,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灯光缓缓北去消失在黑夜之中。船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附近有一只真正的印加木筏正颠簸于波浪之中;我们也不知道这竟然是我们看到的最后船只,在我们抵达大洋彼岸以前,这已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的人迹。

黑漆漆的夜晚我们似苍蝇一般两人一对死死抱住导向桨,清凉的海水浇在头上,导向桨不停抽打着,我们的前胸后背都痛透心扉,手由于握桨时过分用力,变得僵硬发直。最初的几个昼夜给了我们绝好的机会锻炼,把一些从未出过海的人历练成为称职的水手。最初的二十四小时每个人轮流掌舵两小时休息三小时。我们的安排是这样的,每个钟头由一位新人替换两个舵手中那个已工作两小时的人。

为了应付掌舵,一个班下来全身每根肌肉都紧张到了极致。我们推桨累得推不动时,就到对面去拉桨。我们的手臂和前胸被挤得酸痛难当时,就掉转身子用后背,桨把儿把我们的前胸后背撞得青一块紫一块。最后等到替班的人来了,我们半闭着双眼爬进竹舱,在两条腿上系一根绳,来不及爬进睡袋就穿着浸满海水的衣服睡着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腿上的绳子被使劲一扯,三小时已过去,又得出去换班了。

第二天晚上的情形更糟。浪非但不平息反而更高涨了。和导向桨连续奋斗两小时太长了,值班的人到后半时已经精疲力竭,海浪制伏了我们,把我们掀倒在地,甩到一边,同时海水倾泻在舱面上。后来我们又改为每掌一小时舵,休息一个半小时。海上最初的六十小时就是如此度过的,波浪一个接一个永不停歇,我们与它连续奋战。浪头有高有低,有尖有圆,有的倾斜着,外带浪上起浪。

我们当中晕船晕得最厉害的是克那特。虽然我们免了他掌舵,可他同样付出了代价,独自在竹舱的一角默默忍受着痛苦的煎熬。鹦鹉闷声不响地待在笼子里,每当木筏突然下沉或浪头从船尾溅到墙上时,它就用嘴衔着笼子拍打翅膀。“康铁基”号摇晃得不算厉害,她比大小一样的船只更适应波浪,更加稳定,但我们不会预测舱面倾斜的方向,我们最终也没能学会在木筏自由活动的技巧,毕竟她下沉的次数不低于摇晃的次数。

第三天晚上风依然凶猛,可波浪平息一些。大概四点,一个巨浪突然迸溅着浪花从黑暗中袭来,掌舵的人还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它已打得木筏掉转过去了。风帆抽打着竹舱,仿佛要撕碎自己和竹舱。我们全部跑出去保护货物和拉紧帆的绳索,试图让木筏返回原来的航向,这样帆就会胀满,形成一条稳定的曲线。可木筏不愿顺从我们的意图,她更愿意倒着走,它的脾气就这么倔。我们连推带拉还摇桨,在黑暗中结果风帆还打倒俩人,险些把他们打到海里去。

海面明显地平静下来了。我们浑身僵直酸痛,手脱了皮,双眼困得睁不开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养精蓄锐,以防这鬼天又再度和我们一比高下。这是很难预测的。因此,我们收了帆,把它卷在竹檩上。“康铁基”号用船舷迎接波浪,似软木塞一样漂浮着。木筏上所有的东西都绑得牢牢的,我们全都爬进小竹舱紧紧靠在一起,就像沙丁鱼罐头塞了木乃伊一样,一起走入梦境。

我们万万没料到在掌舵问题上我们已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关。直到我们驶到大洋中间,才恍然大悟,发现原来印加人操纵木筏是如此简单而聪明。

未遂的海空告别

次日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此时鹦鹉开始啾啾地鸣叫并来回在鸟架上踱步。舱外波浪依然很高,但变成了条状,浪脊间隔匀称,不似昨天那么凶猛狂乱了。首先我们看见了照在黄色竹舱地面上的阳光,海面四周由此平添了份风和日丽的氛围。海只要不触及我们这些待在木筏上的人,再汹涌澎湃数倍又何妨?即使巨浪竖在我们的鼻子面前,只要我们确定木筏立刻会跃上浪峰,像压路机一样碾平它,这令人畏惧的万吨海水也只是举起我们而已,然后便呻吟欢笑翻滚在木筏之下,如果这些我们统统都知道的话,巨浪又何足畏惧!秘鲁的那些先知先行者是有意识摈弃了中间灌满水的壳体船和那种过于长的船,由于这种长船不可能一次越过一个波浪。总言之,轻木筏相当于一架软木造的蒸汽压路机。

中午时分,埃里克测了一下位置。我们发现,包括架帆行驶的距离在内,我们已经向北偏离了很远。我们仍旧处于洪堡德急流之中,离岸100海里。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会否驶入加拉帕戈斯群岛以南的神秘莫测的涡流。如果那样的话,就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因为那里有流向中美海岸的强劲海流,它们会将我们卷去各个方向。不过,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在我们向北航行还不到加拉帕戈斯群岛之前,就会向西转弯越过大海。风继续从东南方向吹来。我们扬起帆,使木筏尾部迎接浪头,继续轮番使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