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第八章 秦孝公驾崩,商鞅以身殉国(第4/12页)

然而,官场风云,说变就变。十几年前,公孙鞅变法,嬴虔和甘龙同为旧党,竭力反对,遭到君上强力压制。旧党中,他被刑鼻;公孙贾遭刑杖五十,面上黥字;甘龙则因战功显赫而免除刑杖,但也被免官去职,在家闭门思过,颐养天年。谁想,这一养竟是十几年,旧党成员或被杀,或被充军,余下几人因惧新法,谁也不敢再登太师府门一步。

如今的太师府前一片凋零,离大门一步之外就是蒿草,足有一人来深,竟也无人铲除。看这光景,太师甘龙真的已是心如死灰,失了东山再起的念头。

嬴虔轻叹一声,走到门口,轻轻叩门。

没有人应声。

嬴虔重重敲门,大声叫道:“老太师,您在府上吗?”

不一会儿,院中传来脚步声,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走过来,打开院门。嬴虔一看,原是太师府中的老家宰。

老家宰见是嬴虔,一下子怔了,好半天方才缓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叩于地:“老奴叩见太傅!”

“老太师在吗?”

“主公在呢,太傅稍候,老奴这就进去禀报!”

老家宰跌跌撞撞地走进府中。不一会儿,白发苍苍的老甘龙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出房门。远远望到嬴虔,老太师猛地一甩胳膊,头前走去。嬴虔也迎面走来。

二人相距约十步远,各自停下。

嬴虔看他一眼,朗声说道:“太师甘龙接旨!”

听到是秦公旨意,甘龙悚然一惊,以为是取他性命来的,顿时面色惨白,惶惶跪下,叩首至地。嬴虔从袖中取出诏书,当院宣过,使人抬上黄金五百。

甘龙万未料到竟是喜讯,涕泪交流,将头重重叩在地上:“老臣叩谢天恩!”双手接旨,再拜后起身,对嬴虔躬身揖道,“太傅大人,请府中叙话!”

因吃不准秦孝公是何用意,嬴虔不便多留,拱手回过一揖:“老太师保重,嬴虔尚有公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甘龙一怔,还礼道:“太傅留步,老朽还有一事,欲请教太傅!”

“老太师有话,尽可吩咐!”

“听闻君上龙体欠安,眼下可好?”

嬴虔似是弦外有音:“君上已无大碍。太师也要保重贵体啊!”

“保重,保重,”甘龙连连点头,“老朽这条老命是君上所赐,不敢不保重哪!老朽恭送太傅大人!”

嬴虔与众侍从转身出门,驱车而去。

甘龙望着一行人马渐去渐远,这才返回院中,跪在那堆金子前面,手捧诏书,号啕大哭道:“苍天呐,您总算开眼了!”哭有一时,扭头喝道,“来人!”

老家宰跨前一步:“主公有何吩咐?”

“速召公孙大人、杜大人、白大人,还有老朽的其他旧人,让他们来府议事!”

“老奴遵命!”

几个时辰过后,太师府前焕然一新,门口的蒿草尽皆除去,庭院也被他的两个儿子组织臣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辆接一辆的轺车在门口停下,公孙贾等一大帮反对新法或受过新法惩戒的世族贵胄纷至沓来,一直冷清了十几年的太师府前,再度热闹起来。

老太师甘龙一身新装,站在厅前朝众人逐一打揖:“诸位大人,请!”

老国尉杜挚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急前一步,拱手问道:“老太师,听说君上他——”

甘龙眼中挤出两滴老泪:“老朽请诸位大人来,就是要诸位大人向上天为君上祈寿!来,我们开始吧!”

听说是为孝公祈寿,众人莫不惊异。

公孙贾摸了摸脸上黥的那个罪字,恨恨说道:“什么?老太师,您要我们为他祈寿?这个昏君,下官恨不得他十年前就死!”

杜挚也道:“是啊,老太师,十几年来,昏君一味偏袒公孙鞅,诛杀功臣,害得我们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不咒他早死就算便宜他了,太师为何还要我们为他祈寿?”

甘龙缓缓走到厅堂正中的一个条案前面:“诸位大人,请看!”

甘龙揭开一块黑布,上面是君上的诏书和五百金。

在一片唏嘘声中,甘龙缓缓说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太傅大人亲至老朽府上,宣读君上诏书,说自今日始,恢复老朽太师职位,同时为老朽晋爵一级,赏金五百!”

公孙贾显得不可置信:“老太师,这——君上他卖的什么药?”

甘龙微微一笑:“诸位大人,不管他卖的是什么药,我等出头之日,这就到了!”

“请太师明言!”

“老朽揣摸,这道旨意不是出自君上,而是出自殿下!”

众人无不惊异:“殿下?”

甘龙点头:“是的,公孙鞅怂恿君上推行新法,戗害忠良,首先反对的是殿下,领头抗法的也是殿下。眼下君上中风,必是上天报应。殿下是个孝子,当是他出面为我等昭雪冤情,代君上向上天赎罪!”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殿下既已恢复老朽职爵,就不会不管你们。老朽这就上奏,要求殿下起用旧臣。你们当中,凡是有爵无职的授予职位,是虚职的转成实职,被削去职爵的依旧恢复!”

众人无不大喜过望,齐齐跪下叩道:“谢太师提携!”

“老朽乞请诸位大人,看在殿下的份上,为君上祈寿吧!”甘龙率先跪在地上。

众人也都纷纷跪下。

商君府中,公孙鞅居中坐下,眉头紧锁一处。

车英、景监分坐两侧,面色不无忧虑。

车英微微抬头:“商君,君上此时抬出老太师,意欲何为?”

“肯定不是君上旨意!”景监应道,“下官以为,此举或是嬴虔怂恿,殿下颁诏下旨的。太傅、太师、公孙贾同为旧党,都是殿下老师,又都曾代殿下受罚,殿下和他们本就是一伙的。眼下君上病重,殿下当政,为报旧恩,自然要与这帮旧人串通一气了。”

车英不无忧虑地望着公孙鞅:“商君,新法已经推行多年,深入民心,我们万不可听任他们复辟旧制,前功尽弃!”

景监接道:“君上一旦驾崩,殿下就是新君。若是新君打算复辟旧制,我们谁能拦阻?”

车英眉头横起,有顷,捏紧拳头:“商君,依下官之见,先将旧党悉数控制起来。若是他们胆敢谋逆,我们可抢先下手,将他们全部正法示众!”

“景兄,车兄,”公孙鞅扫视二人一眼,缓缓说道,“这桩事情到此为止,二位万不可轻举妄动,陷鞅于不忠不义!”

车英、景监皆是一怔。

“唉,”公孙鞅轻叹一声,“两位有所不知,君上大限就在这几日,殿下心思,我们尚不知晓。我想殿下不是笨人,变法是好是坏,他必也心知肚明。那些旧党若有动作,想必殿下自有裁处,你们无论是谁,都不可在此当口,为殿下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