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第八章 秦孝公驾崩,商鞅以身殉国(第6/12页)

“公父,儿臣在!”

“新法为兴秦根本,断不可废!”

嬴驷郑重点头:“儿臣铭记于心。”

“新法既不可废,驷儿可知如何对待商君?”

嬴驷沉思良久:“公父,没有商君,就没有新法。儿臣既以新法为兴秦之本,必以国父之礼侍奉商君!”

孝公半晌无语,有顷,缓缓说道:“驷儿,你知商君否?”

嬴驷摇头:“儿臣不知!”

孝公问道:“商君陈奏,你敢不听否?”

“儿臣不敢!”

“商君任免官员、兴兵征伐,你敢不从否?”

嬴驷不再说话,半晌,摇头。

孝公不再问了,缓缓闭上眼去。有顷,重又睁眼,将头扭向悬在一边的鸟笼,凝视里面的三只黄鹂。

嬴驷也望过去,却是不解其意。

孝公缓缓闭上眼去,口中吟道:

〖交交黄鸟,止于棘。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孝公吟到此处,眼角滚出两行泪水。

这是《诗》里《秦风》中的一首,嬴驷自幼就熟读了的,接着吟道:

〖交交黄鸟,止于桑。

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

谁从穆公?子车鍼(zhēn)虎。

维此鍼虎,百夫之御。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孝公的声音越来越慢:“驷儿,三只小鸟虽好,却是寡人之物。它们知寡人,寡人也知它们。没有寡人,你是养不好的。寡人这就走了,既然你养不好,就让它们随寡人去吧!”

嬴驷泣道:“公父——”

“驷儿,听说你在养小黑雕,可有此事?”

嬴驷点头。

“好好养吧。只有自己养的,你才能知它们,它们也能知你。彼此相知,才能谋大事!”孝公说完,缓缓闭上眼睛。

夕阳西下,秦宫渐入夜幕之中。

是夜人定时分,宫中丧钟传出。不一会儿,哀乐齐鸣,悲声四起。

翌日辰时,秦国当朝太傅、秦国三公之一、秦孝公胞弟嬴虔宣读孝公传位诏书,秦国太子嬴驷即位,史称惠文公。

惠文公即位当日,当殿连下两道诏书,一道是拜公孙鞅为国父,另一道是宣布恢复公孙贾、杜挚等一十三名旧党职爵。

两道诏书同时下发,列国为之震动。

在魏都安邑,上大夫陈轸得到急报,匆匆走进魏宫,叩见魏惠王,将秦宫惊变详述一番。

魏惠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爱卿是说,嬴渠梁他——死了?”

陈轸轻声说道:“是的,陛下。微臣得到密报,秦公是前日晚间驾崩的,谥号孝公。太子嬴驷于昨日辰时继位!”

“嬴驷?”魏惠王重复一声,沉思起来,有顷,抬头说道,“寡人听说此子一向不思进取,可有此事?”

“陛下所言甚是!”陈轸应道,“据微臣所知,嬴驷在继位之前,整日与一帮公子哥儿混在一起,吃喝玩乐,射猎斗鸡,很少去干正事,中看不中用!”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嬴渠梁一生好强,不想却生出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上天真也公允!看来,寡人的河西,该从此子手中讨回来了!公孙鞅现在如何?”

“嬴驷继位之时,当殿拜公孙鞅为国父,将国中诸事,尽托于他!”

魏惠王略略点头:“嗯,此子乳臭未干,此举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有这公孙鞅在,寡人若图河西,倒也棘手!”

“陛下,嬴驷同时颁下诏书,恢复公孙贾、杜挚等一批旧族职爵,现在秦国是新旧两党并列朝堂,不似昔日公孙鞅一枝独秀!”

“哦?”魏惠王像是一下子嗅到什么,沉思良久,抬头望着陈轸,声音洪亮,精神抖擞,“秦公驾崩,新君嗣立,也算是列国大事,寡人不能没有表示。寡人国事在身,不能亲去,烦请爱卿辛苦一趟,替寡人送老贺新,全个礼数!”

“微臣遵旨!”

“老该怎么送,新该怎么贺,爱卿可要想想清楚!”

“回禀陛下,微臣早已心中有数!”

“有数就好,”魏惠王中气十足道,“新君老臣,新贵旧党,秦国朝堂这下子倒是热闹了。爱卿啊,这可是一场大戏,寡人能否收回河西,就看你的了!”

陈轸起身拜道:“微臣竭尽全力,不负使命!”

怡情殿被惠文公改作孝公灵堂,堂中烛光四射,中间停放的是孝公灵柩。

一身孝服的惠文公独自跪于堂前,陪在身边的是公子华。

灵枢一侧挂着那只鸟笼,笼中是三只准备陪葬的黄鹂。

惠文公的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鸟笼,口中吟道:“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惠文公口中吟着,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改朝换代,万事待举,但何事为大,何事为小,何事为急,何事为缓,他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

眼下最大、最急之事,当是鸟笼里的三只黄鸟。先君只说带走它们,可它们是谁,如何带走,先君只字未提。第一只黄鸟他已心中有数,另外两只呢?难道是车英和景监?若是他们二人,就等于向国人昭示变法不对,从根本上动摇新法,不合先君之意。再说,这两个人配称黄鸟吗?一个是上大夫,一个是国尉,二人在级别上不过是商君属下,没有商君,也就没有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另外二鸟又是何人呢?

惠文公凝视鸟笼,苦苦思索。

陡然,惠文公的脑海里灵光一现,眼前豁然开朗,转身叫道:“小华!”

公子华跪前一步:“君上,臣弟在此!”

“黑雕台之事,筹办得如何?”

“回禀君上,臣弟正在全力筹备,已有小雕三十六只!”

“全撒出去,习练翅膀的机缘到了!”

“臣弟遵旨!”

惠文公略顿一顿:“知道撒往哪儿吗?”

公子华点头道:“知道。臣弟吩咐过了,要他们日夜监督公孙鞅、车英、景监诸人!”

惠文公摇头。

“君上,还要监看何人?”

“太师他们!”

公子华惊道:“太师?”

“还有,”惠文公语气冷悛,“小雕的数量也少了些。赶明儿你从宫廷侍卫里筛选一批,待有闲暇时,从三军里再选一批,养他三五百只。也不能全是男人,女子也要。可到民间选一批色艺俱佳、愿意为国献身的。你要养好他们,将他们训练成一群耳聪目明、能斗善咬的小黑雕。”拿出金牌,“你可持此金牌前往国库,需要多少财物,支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