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第二章 修改方略,苏秦成功合三晋(第4/10页)

韩昭侯不甘示弱,亦选二千人加入使团,加上侍从,合纵总人马逼近八千。韩都郑城距大梁不过三百里,苏秦传令部属仍如以前一样日行五十里,沿途招摇,优哉游哉。

距大梁不足百里时,探马报说魏惠王托国于太子申,与相国惠施、安国君公子卬前往梁囿围猎去了。魏王此举显然是在躲避合纵,燕、赵、韩三位副使闻讯大惊,急禀苏秦。楼缓建议直奔梁囿,认为这样既可省却数日路途,又可擒贼擒王。姬哙、公子章目露赞许之光,望向苏秦。

苏秦沉思有顷,传令继续前进,直驱大梁。走未半日,探马又报,说是秦使公孙衍已先一步赶至大梁。几位副使面面相觑,皆将目光望向苏秦。

苏秦笑道:“秦人动作倒快,这下有热闹看了。”

队伍依旧磨磨蹭蹭,于第三日上午抵达大梁近郊,在城外停下,静候宫中旨意。没过多久,一辆轺车驰至,魏宫内史下车,向苏秦宣读太子口谕,要求合纵车马就地屯扎,列国特使、副使及相关使臣入城驻驿。

如此高规格的使团,魏人却使一个中大夫出来宣旨,且是太子口谕,几位副使甚为不平,皆现愠色。苏秦却是微微一笑,拱手谢过,安顿好三国将士,带着姬哙、楼缓、公子章及随身人员,分乘二十辆车乘,打着旗号,跟在内史的车后驰入城中。

车队入城,苏秦、姬哙、楼缓、公子章诸人站在车上,满脸笑容地向两旁看热闹的人拱手致意。走至南街口时,苏秦突然看到路边盘坐一人,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望着这个盛大场面,站在他身边的是几个小孩,个个如他一般,显然是街头流浪的乞丐。许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难闻,看热闹的市民远远躲着,因而这几人显得极是抢眼。

苏秦一眼认出是孙膑,心底“轰”的一声,急呼停车。

车队停下。

苏秦从车上翻身跳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孙膑。孙膑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走过来,仰着脸傻笑。苏秦走至孙膑身边,心里一酸,两腿一弯,当下跪在地上,朝孙膑连拜三拜,两眼泪流,泣道:“孙兄——”

孙膑依然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傻笑。不过,此时他是笑出声来,手指苏秦,“咯咯咯,咯咯咯……”像生完蛋的母鸡在鸣功叫赏。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使所有人都惊呆了。身兼赵、韩二相,同时又是赵、韩、燕三国特使的苏秦,竟然在大街上当众向一个疯子下跪,简直就是旷古奇事,看热闹的人群迅速聚拢来,如看猴戏一般。苏秦的贴身护卫飞刀邹急跟过来,站在离苏秦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观望周围情势。走在前面的赵国内史急呼停车,远远呆望着眼前一幕。姬哙、公子章、楼缓三人不无尴尬地站在车上,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小乞丐都被吓坏了,走也不敢,动也不敢,惨白了脸,怔怔地望着这一切,仿佛是在梦境。

苏秦拜毕,抬起头来,两眼直视孙膑。

孙膑止住笑,与他对视。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秦看到孙膑的双眸里射出两道光芒,直照苏秦心田。

苏秦豁然明白,正自惊喜,孙膑收回目光,目光重现呆滞,两手舞起,开始敲响战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苏秦听出是进军鼓声,知孙膑在催他快走,遂拿袖子抹去泪水,转对飞刀邹:“取五金来!”

飞刀邹摸出五金,递予苏秦。

苏秦将金子恭恭敬敬地摆在孙膑跟前,再拜三拜,转身走回车上。飞刀邹放好垫凳,苏秦踩上,登上车辆。车队辚辚而行。

车队刚一离开,孙膑身边的几个乞丐已飞身上前,抢夺起金子来。孙膑却似没有看见,两眼依旧望着苏秦远去的方向,口中喃喃地敲着战鼓。

“什么?”庞涓大睁两眼,不无惊异地望着庞葱,“苏秦竟在大街上向孙膑下跪?”

庞葱点头。

庞涓沉思许久,猛然抬头问道:“孙膑如何?”

“孙膑仍是那样,初时傻笑,后来敲鼓,已经认不出苏秦了。”

庞涓长出一口气,略顿一下,甚是理解地点头叹道:“唉,当初我们四人同在鬼谷,情如兄弟,眼下我等俱是显赫,唯有孙兄境况如此,莫说是苏兄,即使大哥早晚见到,也是揪心。”略顿一下,“还有,孙兄整日在这大街上,似也不是办法。别的不说,下雨了,刮风了,他又到何处去?”

庞葱迟疑一下,缓缓禀道:“孙兄在咱家院里,甚不开心。这一出去,天宽地阔,感觉上好多了,后来又交上几个乞儿为友,孙兄更像换了个人,时不时发笑。至于落脚之处,小弟也安顿过了。南街口上那个小庙,原是陈轸府上的,这阵儿无主,实际上当是自动归咱府上。小弟实地察过,里面还算安静,房子也能住,就让孙兄与几个乞儿在里面住了。天气好时,有乞儿街上乞讨,孙兄饿不着。雨雪天气,小弟就使范厨拿些吃用过去,保证孙兄冻饿不着。”

庞涓连连点头:“嗯,如此安顿,倒也不错,只是……让孙兄与一帮乞儿住在一起,委屈他了。”

“大哥,”庞葱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对孙兄这份真情,实让小弟感动。大哥放心,孙兄既是大哥义兄,也就是小弟义兄。大哥尽管去忙大事,这点小事自有小弟照管。一年多来,小弟不难看出,孙兄不在乎吃穿,不在乎门庭,只在乎自在开心。在大街上,孙兄能得自在,能得开心,总比关在院子里好。再说,”顿了一顿,压低声音,“他在院里,有碍宁静不说,有时还会惊扰夫人,弄得后花园里就像闹鬼一样,谁也不敢去。”

庞涓再次点头:“葱弟所言也是。孙兄这件事儿,市井可有议论?”

“据小弟所知,大哥义救孙兄、不弃不离之事,早已传遍列国,大梁更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无人不夸大哥尚情重义,是个好人。”

“唉,”庞涓又叹一声,“他们有所不知,孙兄与大哥之间的情义,断不在这层表皮。遥想当年,为救家父,孙兄与大哥出入虎穴,身陷囹圄,若不是白司徒搭救,差一点共同死于奸贼陈轸之手。”复叹一声,“唉,葱弟呀,大哥欠孙兄的,此生只怕难以偿还了。”言讫,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大哥——”庞葱也是动容。

正在此时,门人赶来禀报,说是三国特使苏大人求见。

庞涓忽地起身,在厅中走了几个来回,抬头问道:“共来几人?”

“回禀主公,只他一人。”

“哦?”庞涓眼珠儿连转几转,对庞葱道,“快,准备几根荆条,再备一个搓板,放在客厅里!”